谁曾见过风,你我皆不曾,但看木叶舞枝头,便晓风穿过,
谁曾见过风,你我皆不曾,但看万木垂梢首,便晓风吹过~
——《起风了》,宫崎骏
天空是晴朗的蓝色,风没有颜色,叶子从树上掉落,你看着它落在了大地上,你看了看自己,这个自己是否可以如风。
有些人居庙堂之高,有些人处江湖之远。有些人十方敬仰,有些人供养十方。有些人草枯鹰眼疾,有些人坐看云起时。有些人奔赴锦绣前程,有些人淡淡泯然众人。
这看似一个个的抉择,实则一串串的业力。业力并非宿命,并不是一旦你造了什么业就被困在其中,一定会得到相当的惩罚或是奖赏。业也不仅是“这是我的业”的结果而已,业既是因,也是缘和果。字面上来说,业是指行动——任何的行动,或者说万物迁变流转的方式,“相信业”的意思,就是对你的行动和生命负起完全的责任。
不管业力的风将你吹向何方,是狂喜,是狂悲,是艰难抉择,还是无问西东。重要的是,你的心,清新,单纯,良善,无畏,如如不动,不动如如。也即是说,你与业力的风共舞,你即是风。
卡尔维诺在《分成两半的子爵》中写到,我们都是由不完整在寻找自我完整的过程,最初的自我分裂,到自我否定,到自我斗争,直到最后,自我和平,这就是我们整个人生。
他的意思是说,生命最重要的能力不是奋斗,不是攫取,不是急进,生命最重要的能力是与自己温柔共处,如风一般。最终,我们会了悟这一点。
李宗盛在今年
5
月写了一首歌,叫《新写的旧歌》,这是一首
60
岁的男人写给他的父亲的歌。
李宗盛说他从未将父亲写进自己的歌,而他父亲于他的生命而言,更像是个若无其事的旁观者。李宗盛说他忽然之间也已经活到了容易落泪的岁了,活到了父亲曾经的年了,当徒劳人世纠葛,兑现成风霜皱褶,他却开始想起父亲。
事实上,他是在回答自己敷衍了半生的命题。
过去的那些年,李宗盛只顾自己的音乐传奇,而对于这个传奇,他父亲一直无法也无力参与其中。而他由于对于成就的急切和专注,而罔顾了父亲微弱的嘉许,他知道他父亲一定怀有某种自豪和得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和他提起。
两个男人,父与子,有时候可能终其一生只是长得像而已。有幸运的,成为知己;有不幸的,只能是甲乙。天下父亲多数都平凡得可以,若是明了,我们也许就会舍不得再追根究底。
这是李宗盛的一首新写的旧歌,他说这首歌其实早就该写了,写一个儿子和逝去的父亲讲和,而同时也是和逝去的自己讲和。李宗盛说,那个从前的自己,有些愚拙,先是担心自己没有出息,然后费尽心机想有惊喜,然而,等到如今似乎终于活明白了,已来不及。
堪破。放下。听起来很美好,很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于还有一点诗意,但若放下的不是那些我们不喜欢的东西,而是那些我们十分珍惜、十分珍视的人、物、情感,何其艰难,也因此,《薄伽梵歌》言,
俱卢战场,在每个人的心里。
痛苦,是非常真实的。我们无法装作很开心、很安全。痛苦是我们经常的伴侣,它们持续不断——苦苦、行苦、坏苦。我们追求的是永恒、幸福或安全,但是,实际的生活感受却充满了疼痛与苦难。
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心经》,需要“无苦集灭道”,需要“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你没有照见五蕴皆空,就无法度一切苦厄。所以,
如风,同样需要非凡的愿力和精进,非凡的智慧和笃定。
并且,如风一定是与活在当下相连的。你无法活在当下,你活在过去的怀恋和未来的期待,你便无法如风。你只有全然地活在当下,全然地自在,你才可以真正如风。
问题的重点在于,我们下一秒钟会念及什么,我们不知道;我们下一秒钟会看到什么,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身份、品味、心情、爱好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都不知道。
只有当风停的时候,风中的叶子会短暂地逗留在地面上。也因此,《金刚经》言,未来之心不可得。事实上,当你真的不对未来有所期待,你就不会有恐惧,而可以更恰如其分地安住于当下。
那过去呢,《最好的时光》里有一句台词,所有的时光都是被辜负浪费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时光。事实上,每一个当下,此时此刻,都是最好的时光。包括,你在看这段文字的当下。
我们经常会感到我们的生活当中似乎缺了什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不太够,因此,我们老是想要弥补缺陷、整顿现状,以便多一点安乐。不知何故,我们总把生活安排的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实际品尝人生的真味。我们总是在忙,总是在搜寻下一刻,总是生活在取着之中。
我们在这一世一直所做的是,先是执著(以梦想之名的名闻利养),然后开始编造故事,接着与故事纠缠、被故事捕捉,最后终于了悟,这只是一个故事。
我们就像那拉磨的小驴,紧紧地盯着面前挂着的那看上去清脆无比的胡萝卜,却罔顾于觉知当下,也因此,并不如风。
而如果可以不被赞誉所收买,不被批评所打击,不因有所得而惊喜,不因无所得而悲伤,我们就会有无比的力量,我们就会极度地自由,如风一样的自由,不再会有不必要的期待与恐惧,我们终将能把“我一点都不在乎”穿透我们的生活,我们也终将可以活在当下,而不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