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的那部苏格兰电影《猜火车》,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价值观。
《猜火车》
片中的四位主人公马克(伊万·麦克格雷格)、病仔(乔尼·李·米勒)、土豆(伊万·布莱纳)和贝格比(罗伯特·卡莱尔),终日过着离经叛道的生活。他们将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挥霍在海洛因、摇滚乐、非法交易与酒后滥交中,用兴高采烈却又百无聊赖的方式,虚掷着自己的青春。
然而这样一部百无禁忌的电影,却在最后留下了一个无比正能量的结尾。「选择生活」本来是四个人嘲讽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玩笑话,然而浪子回头的马克,却最终身体力行地选择了生活。他窃取了四人共同的贩毒成果,从爱丁堡移居阿姆斯特丹,戒掉了毒瘾,渐渐过上了自己之前鄙夷的中产阶级生活。
《猜火车》
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了二十年,直到去年,导演丹尼·博伊尔决定召集四位主演拍摄续集。而所有对原版电影记忆犹新的影迷,或许都以为在时隔多年的续集里,所有主人公都能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但丹尼·博伊尔给出的答案,却完全相反。在「选择生活」的二十年里,马克被生活操了个遍体鳞伤。早年的放纵无度让他在步入中年后得上了心血管疾病,公司的重组,则让他失去了二十年来赖以为生的工作。紧接着来临的是婚姻的破裂,膝下无子的马克夫妇,已经找不到维系关系的理由。
于是在背叛朋友的二十年后,别无选择的马克又灰头土脸地回到了爱丁堡。
让马克心理平衡的是,他的三个老朋友现在过得都不怎么样。「土豆」在正经工作了一阵后又重新染上了毒瘾,「病仔」在二十年后依然是个小打小闹的街头混混,至于四人当中脾气最火爆的「贝格比」,则在监狱里被关了很多年,他在成功越狱后立刻跑回家跟老婆OOXX,却发现自己在床上已经硬不起来了。
让马克胆战心惊的是,这几个混得不好的朋友在久别重逢后,都把他当成了他们各自失败人生的替罪羊。暴脾气且爱记仇的「贝格比」的怨气自然不用多说,马克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病仔」,则是被他伤得最深的人。即便是在当年得到了马克留给他的几千块钱的「土豆」,也对马克毫不领情,而且他给出的理由让马克无法辩驳:
背叛是《猜火车2》的重要主题,因为马克在这二十年里背叛的不只是三位朋友,更是他在青年时所坚持的一切生活方式。他在离开爱丁堡后,渐渐成了自己年轻时最嗤之以鼻的那类人,而他对父母的疏远,也让他在回家面对孤身一人的鳏夫父亲时羞愧难当。
鳏夫父亲
丹尼·博伊尔用一个具有深意的场景,展现出了马克对待过去的矛盾心理:他在少时居住的房间里把自己最喜欢的唱片「Lust for Life」放上了黑胶唱机,却又在鼓点响起的一瞬间把唱针取了下来。
马克并不是不再喜欢他少时的偶像Iggy Pop了,他只是不确定这位一生不羁的摇滚老炮,会不会重新接纳身为叛徒的自己。
有趣的是,导演博伊尔与主演伊万·麦克格雷格在戏外的恩怨,与《猜火车2》的戏内情节形成了奇特的互文关系。两人合作的《浅坟》与《猜火车》,为博伊尔敲开了好莱坞的大门,但博伊尔却在制作自己首部好莱坞大制作《海滩》时为争取更多预算,把合作无间的老搭档换成了当红炸子鸡小李子。
而两人的生涯轨迹,也就此拉开了差距:博伊尔的好莱坞生涯一路走高,在几年之后成为了奥斯卡最佳导演,而伊万虽然在好莱坞混得还不错,却一直都没有达到人们对他原有的期待。于是,作为这场冷战当中不占理的一方,博伊尔显然比谁都了解马克的心境。
《猜火车2》
然而若就事论事,博伊尔在《猜火车2》里采取的导演风格,其实跟影片的内容有些脱节。虽然影片讲述的是背叛和衰老,但不服老的博伊尔,似乎总想跟二十一年前的自己较较劲。
《猜火车2》凌乱的镜头与鼓噪的音乐,和故事的自省气质并不合拍,这让博伊尔看上去更像是那个在片中为了去夜店寻欢而狂吃伟哥的「贝格比」,给人一种强行年轻的感觉。
说到「贝格比」,我们就不得不提《猜火车2》的另一个主题:荷尔蒙的消逝。
《猜火车2》
如果说在上部《猜火车》里,「选择生活」是在几位主人公之间流传的反讽笑话,那么在这部续集里,充当类似作用的笑话就变成了对生活的热情。这几位苏格兰老炮,显然很想像二十多岁时一样虎虎生风,然而他们毕竟已经到了脱发、得心脏病和无法勃起的年纪,还怎么去找「Lust for Life」呢?
还好,博伊尔总是喜欢给角色留下一丝希望。于是我们看到几位主人公在影片结尾处,都或多或少地寻回了某些令他们珍视的东西:
「土豆」在旁人的激励下,找到了他从未被发掘的写作才华。他把四个人的青春故事写成了小说,希望它能在时间的流逝中保留某种价值。
「贝格比」的命运没怎么变化,但他对自己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层,这对他来说终归不会是坏事。
「病仔」的救赎,存在于他和马克的友情中。虽然马克刚回来时他口口声声说要对前者以牙还牙,然而当贝格比想要对马克动真格时,他还是站出来替自己的发小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子。乔尼·李·米勒此次对「病仔」的演绎十分动人。
而马克的救赎,则在于他终于承担了自己应负的责任。他用这次回归,让他的所有朋友得到了一个交代,而他也通过这次经历,彻底地直面了自己之前不愿承认的懦弱、冷漠、自我与无情。
或许「Lust for Life」的消逝,对他来说依然不可阻挡,但至少在回忆面前,他已经不必再做一个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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