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北大青年
共青团北京大学委员会机关报《北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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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己|毕业了,想喝一碗无用鸡汤

北大青年  · 公众号  · 人物  · 2017-06-19 22:07

正文


本报记者

 媛 中国语言文学系2013级本科生


 ● ●


“不好意思打扰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回来看看。”

 

四年前九月的某一天,我和刚刚熟悉起来的室友们在寝室里天南地北地聊着天,上一任“房主”突然造访。

 

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述过往在这22平方米空间里流逝而过的一段岁月,带着些许感伤地介绍着那些我们未曾谋面、却鲜活得仿佛在她眼前跳跃着的同室“损友”们——大熊、二熊和小熊。

 

我依然记得那时的她眼神清亮,讲起话来慢而温柔。她带着满匣子动人的回忆,如流水般漫开在对我们而言只是无意义的空间与空白的当下。

 

彼时的我们便好像没有多少厚度的四张白纸,对于这些甚至有些负荷过重的故事确乎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在学姐离开之后,我们也兴致颇高,不着边际地畅想了一番四年后的自己。

 

“好期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室友A立志做个女强人,拥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梦想,室友B想写一本自己的言情小说,室友C许愿在大学毕业那天就去领证结婚。至于我,习惯了十七八岁时候的舞台中心和聚光灯,想当然地希望日子依旧“风生水起”。

 

我们那时谈起未来,总有一股仗剑天涯的傲气与偏执,只因眼前尚有四年的故事等待书写,或者说,可以挥霍。离开父母与家乡,我们第一次尝到挣脱原有秩序甚至牢笼、自由支配生活的乐趣;而我们的确是这样风风光光地来了,十年寒窗苦读,仿佛是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资本。

 

后来,我们甚至半开玩笑地组织起了一年一度的许愿大会。于是,每个新学年开始的某天,在深夜依然灯火辉煌的畅春园美食街,或是在卖字的大叔慢悠悠地收着摊、忽而有飞逝而过的车灯闪烁的中关村天桥,我们攥着酒瓶,为了那一点神圣的仪式感,诚心诚意地许下下一年的愿望。

 

“干杯!”

 

在那时打下的腹稿里,故事里的我们总是闪闪发光。


作者(左一)和舍友合照


  ●


燕园的日子似水。

 

一晃眼,所有在我们心中或长或短地停留过的明日期待都已经过了约定的期限。我们给愿望和梦想加上期限,终于知道它也会过期。

 

相比于历数北大成就,如今我要承认,我的大学充满了形形色色的未完成。

 

有些时候是不够勇敢、不够决断,不知为何比从前更爱临阵脱逃,总自我麻醉“下次还有机会”,直到不再有机会。

 

大四的十佳决赛夜,与朋友坐在观众席,翻起大一时候一起看比赛时打了鸡血发过的朋友圈,赫然一句“大四一起去参加十佳”。被过去“打脸”总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而缺少尝试的勇气,比起那些中二时代的“痴人诳语”,更令人不愉快。

 

不过,更多时候,是一番努力过后,才发现有些真诚的愿望,常常在生活的捉弄里褪了色;而有些宏大的野心,与原来是如此平凡的自己,实在不相衬。

 

如今回想起大学前两年,混过学工、试过主播、参选过主持,那时候也曾期待在有限的任期内做出许许多多的史无前例,想要带出一个气氛与工作能力都堪称完美的团队,或是期待着字字句句皆有台下观众掌声回应,大手一挥仿佛自己便是全场中心。

 

当然,手里的一叠策划书,与天生一副浓重的台湾腔,终于都和雄心壮志一起被扔进了垃圾桶。在我终于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之时,也真诚地充满了对那些无法超越的同侪们的仰望。

 

“尽力了。”

 

这一句,奇妙地应和着愿望出口时的雄心壮志,安慰着每每失恋或者失意的我们。也许在这样一座园子里,比起那些无时不刻在闪闪发光的人们,更多的,是平凡的我们。过着温度与气氛刚刚好的生活,热爱与遗憾并存,在朝阳升起与夜幕渐深之间,用并不波澜壮阔的小日子记录着人生节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回顾过往成为大四的寝室里常常做的一件事情。“大学里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大学里最遗憾的一件事情”“最想回到的那一天”……诸如这些,都能引发一阵感慨。然而奇妙的是,纵使我们总会在这样那样的落差里戏谑过往的“痴人诳语”,却都不怎么怀念过去,更不想改变已刻下的或许不那么完满的轨迹。

 

“我们是失败者吗?”

 

或许不是。大学时光赋予了我们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力,却也让我们学会对生活负责、学会接受现实与自己的无可奈何之处,而不是妄想时光机的存在。也曾有人给我灌鸡汤,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可是我更愿意相信的是,总是有一些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如愿的事情。不过没关系,可以选择再来一次,也可以选择换一个新的梦。

 

正如在放弃学工之后,我偶然被喜欢的校媒收留,来到一个从来都没怎么关注过的版块,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名催稿如恶狼的女编辑。回想起来,两年前在这里独立完成第一篇长稿,便好似昨日之事一般清晰不过。

 


那时写的是学校里咖啡馆的故事,下雨天窝在馆里,和此前从未打过照面的老板娘自来熟般畅谈了三个小时,聊透了一个异乡客的艰辛苦涩。在这种并无多少防备的敞开心扉中,原来我们是这样容易去了解与亲近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后来为了这一篇长稿,熬了三天、改了五版,文字上斟酌再斟酌,甚至都不再期待会被刊登,而只是纯然享受着这一个慢慢学会用克制的语言去传达生活本来面目的过程。与陌生人的交谈、文字书写的质感,这二者于此真正将我迷住了。或许,当一个“没什么用”的文字工作者,对我再适合不过了。

 

在放弃了那些“不相衬”与“不合适”之后,我鼓起勇气进入到新的生活轨道,发现总有一些热爱,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推翻原有的一切。

 

杯子碰到一起,不一定是梦碎的声音。只因对当下抱着赤诚、对未来仍然怀有期待,便不会怨责过去。

 

这大概是北大四年教会我的最珍贵的一种生活方式。


 ● 


22平方米空间里的我们终于走出了各自不同的轨迹。

 

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码起了网文,享受着每个月末都在编辑的死线边缘与时间赛跑的紧张刺激;想要写言情小说的却阴差阳错地坐进了办公室,惊喜地发现早起早睡、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的确能让皮肤变好;许愿要在毕业那天就领证结婚的,恢复了单身,如今,恋爱结婚对她来说成为一件并不必须完成的事情。

 

至于我,当然没能把生活过得如最初所愿的“风生水起”,不但没有站在舞台中心,反而颇有些诡异地成为了记录这一切的并无多少人注目的“幕后人”。

 

四年来记忆最深刻的,几乎都是跑采访、写稿子、拍照片,或者与一众爆肝的编辑们在选题会上死磕到深夜的种种片段。有时候也会停下来思考“为什么日子就变成这样了”,但最终“可是这样的日子我的确爱极了”总能欢欢喜喜地瓦解我对最初的那一点执念。正是这些无数个未按预定轨道进行的选择与其后的每个成长的瞬间,真实地构成了我的大学时光,让平凡的我显得也没那么差劲 。

 

《北大青年》审稿会现场


燕园的最后时光里,我们常常笑着闹着,夸张自嘲为几条“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的咸鱼。但我们也终于带着那些实现的、没有实现的四年来的“痴人诳语”,来到行将告别之际,懂得了四年前九月那一天,不速之客的到来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意义。

 

你是否也能讲出无可被替代的故事呢?

 

是呀我们可以。

 

原来大熊、二熊和小熊的故事,最重要的,是“故事”二字。

 

不是每一个认真书写的故事都会有完满的结局,我们是这样平凡的燕园来客,但依然仅凭着认真生活的态度,在自己的故事里独一无二,失意的时候,嗦一碗螺蛳粉就能被拯救。

 

三个小时的北上航班,年少的我独自远离家乡,带着两个28寸行李箱的白日梦。

 

而如今,我终于要在阳光明媚的早晨离开,回到南国,带着四年来风和日丽,或是小雨淅沥的日子。唯愿未来某日我们一同坐下,整理衣装,喝下这碗青春的无用鸡汤,依然能有最开始的那一句——

 

“好期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图片来自作者

微信编辑|安桂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