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尼德罗
这是我的第一个父亲节。人生第一次做父亲,做一个7个多月孩子的父亲,就目前而言,我的幸福感超越了其他一切。这样说,不是因为政治正确,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育儿的担忧 、烦躁甚至厌恶情绪。只不过,相对于那种独特的内心满足感,其他的感受都被边缘化了,至少出现几率很小,即便出现,也会很快消失。
在上一篇文章里,我讨论了在妻子产假、年假和各种假很快就要用完的情况下,我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即妻子是否应该辞职在家带孩子。在这篇文章的微信留言中,点赞最多的是“要留家里你怎么不留”这一条。我没有告知平台编辑,让他帮忙回复一下我的答案。不过,我和妻子的态度在前几天的另一种情境下,却做了相对清晰的回答。
几天前,一位从研究父母为何帮孩子买房,转到研究父母为何帮孩子带娃的学者,对我们做了一个半正式的访谈。在访谈中,对方问妻子:假如你有一份不能抛弃的工作,结束产假之后必须回到岗位,那么谁是照顾孩子的最优人选?妻子搞清楚了这个人选可以是任何人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就指了指我。我自己也补充道:“假如她有一份不能放弃的工作,那么就我现在的状态来说,我愿意做一个全职爸爸。”
事实上,在经历了7个多月的亲密陪伴后,我算是掌握了育儿的“全套技能”。做辅食、哄睡、洗澡,这些比喂奶、换尿布、陪玩难度稍高的项目,我也已经做得较为熟练。妻子偶尔不在的时候,我作为超级替补,已经可以负责孩子的一切了。因此,假如我来做全职爸爸,一个最重要条件算是具备了,至少我不用耗费大量时间去上“奶爸培训课”。
在访谈中,对方问了我们父母参与育儿的情况,他们在扮演何种角色。孩子出生前3个月,因为房子装修不久的缘故,我们决定回父母家分娩。孩子过了百日之后,我们再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但我们并没有让父母跟随我们一起来。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我们俩需要在没有父母介入的情况下,独立掌握一整套的育儿技能。
这样做的结果有两个,第一是我和妻子都会疲惫很多,我需要承担做饭、打扫卫生等大量属于育儿外围但又必不可少的劳动,妻子也需要在照顾孩子之余,分摊一些家务;第二是过了一个月之后,孩子的奶奶过来帮忙,她虽然承包了绝大部分的家务劳动,但育儿这一块工作始终还是由我们自己在操持。在父母和我们之间,形成了一条分工明确的界限。
我们明白,这条界线非常重要。因为在代际观念差异极大的情况下,我们需要用明确的边界来保证我们较为科学的育儿理念得到执行。否则,如果一开始父母就跟随我们一起,我们势必会形成很多依赖,很多让我们根本无法接受的育儿举动,也势必会落为现实。况且,奶奶接管或者深度参与育儿,不但增加了婆媳之间发生矛盾的概率,也釜底抽薪式地取消了我上“奶爸培训课”的机会。
第二个重要的条件,是妻子在育儿方面的思考和安排。同理心的产生到底是一种激素作用,还是生活阅历作用,还是生物学和社会学的双重作用,科学上还存有争议。但从结果来看,女性在怀孕分娩之后,对孩子的同情、疼爱和耐性,都有了一个飞跃式的增长。但即便如此,作为对自由存在渴望的现代人,如果一直封闭在全职育儿的事务中,还是会宛如在孤岛上,在情绪上出现不稳定。
我跟妻子都十分明白全职状态无异于身处“信息、情感的孤岛”,如果没有一个出口得以缓解育儿的焦虑,久而久之,我就可能成为面目可憎的“怨夫”。要么陷入把人生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继而给孩子造成巨大压力的赌博心理;要么变成一个抱怨狂,逢人就开始诉苦。可以说,所有全职妈妈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都有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因此,我相信即使我做了全职爸爸,妻子也会成为我的超级替补。而且,由于母性的禀赋使然,她一定做得比我更好。有了轮班,有了替补,我的个体自由就得到了一定的保证。更重要的是,孩子对父母陪伴的高需求时期基本就在0-3岁阶段。过了3岁,他开始进入社会,上幼儿园,上培训班,参加亲子活动,我和妻子的陪伴角色也会相应作出调整。从“抱紧我”到“放开我”,届时我也不需要全职了。正是这种阶段性的任务,让我觉得做个全职奶爸是可以接受的。
掌握了独立育儿的技能,妻子能够做我的超级替补,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然而,与全职妈妈面临的问题一致,如果我做了全职爸爸,我的事业会中断,这是我所面临的外部挑战。
对此,我想到了一句伊索寓言中的一句话“这就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吧”。就我个人而言,我始终认为人生是开放的,一辈子只做一个领域,乃至只做一件事,这种匠人精神我恐怕没办法习得了。我虽不希望自己像蜜蜂采蜜一样,没有一点稳定性,但我总认为每隔几年学习一样新技能,进入一个新领域,这是十分有趣的,也足以让人生更加精彩。如果我没有记错,管理学大师德鲁克,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育儿是一门范围庞杂的学科,包含的观念、实践知识太多。正因为太复杂,所以,没有专家敢说自己是百分之百的权威,也没有某一本经典敢说自己涵盖了所有。甚至,因为太复杂,关涉太多方,都无法开课、考试和颁发证书。
育儿是一个科学与人文交汇的地带,也是一个理论与实践的领域。它可深可浅,可繁可简,可粗可细。用访谈我的学者的话来说,这是一个长期理财项目,现在的投入只能在远景阶段得到收获。但应该投入多少,怎么投入,最后又能收获什么,强大如人工智能也计算不出。
写到这里,我有些激动。因为我从大学起就自诩是一个观察者,而且立志要做雷蒙·阿隆所说的“介入的旁观者”。育儿是一个观察生活、社会和人心的绝佳切口,假若我做了全职爸爸,那我就是一个真正的介入者,我也一定不会丢弃观察者的角色。
我乐观地想象着,我可以学习育儿知识、实践育儿技能,通过与孩子互动、与其他孩子家长交流,获得宝贵的人生体验与感悟。甚至,我还可以继续写着专栏,从育儿切入,考察国家的社会政策,比照不同的育儿理论,探寻中国式的家庭关系和教育理念。这样一来,至少我的写作事业不至于完全中断。甚至,我还有些一厢情愿地认为:若干年后,假如我不小心获得了一点社会成就,那一定与这一段全职爸爸的经历密不可分。
排除保姆选项,拒绝长辈接管,由我们中的某一个人来抚育。这样做的原因在于,我们认为孩子出生后的头几年,是一个重要的窗口期。来自父母的亲密陪伴,可以让他更有安全感,这对他今后形成乐观、积极的人生观有着不可替代的好处。而因为育儿带来的对职业发展的冲击,我们权衡之后认为自己可以承受。
不担任公职的我,不需要按照年龄段去追求事业成就。我们不会因为超过了某个年纪,就没办法获得提拔,也不会因为少了某一段履历,就无法实现擢升。我相信,事业拼搏和学习本身,都必然是一个持续终身的过程。重要的是我保持学习的心态,保持奋斗的能力,朝着一生的志向前行,而不是追逐某个风口,或者遵循体制中什么阶段必须干什么事的定律。
这样一来,对孩子前期的投入本身非但不会影响事业,反而会增进我的学习能力。所谓打断职业生涯,这当然客观存在,但假如从一生,乃至面死而生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什么中断,这是宝贵的学习、奋斗机遇。终身学习,终身奋斗,这是我们的人生态度。对于妻子来说,即便是体制内的工作,为了孩子她也会辞职;而对我来说,如果妻子需要提前进入职场,我也很乐意转变身份,从超级替补转为正式队员。
实际上,作为婚姻公司的合伙人,作为家庭命运的共同体,我们真正需要考虑的只有两点,第一,在做出一个选择之后,得保证我们的收入足以支撑家庭开支;第二,不管选择什么,我们都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因为父母的言行举止是孩子最好的教育,这比任何培训班、学区房都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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