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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说他是某人的弟弟!他是神演技之卡西·阿弗莱克

虹膜  · 公众号  · 电影  · 2017-02-21 21:00

正文

文 | 独孤岛主

影评人,上海戏剧学院博士


很多年来,人们提到他时,总喜欢加一个前缀——这是本·阿弗莱克的弟弟。


本和卡西


真的不能再接受这种定位,卡西·阿弗莱克一直,注意是一直,并非从今年开始,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演员。


当然,凭借《海边的曼彻斯特》,他成为今年颁奖季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获得包括金球奖在内的三十多个最佳男主角,也成为本届奥斯卡呼声最高的影帝,这些都让卡西·阿弗莱克成为年度现象级的演员。


《海边的曼彻斯特》


风水轮流转,在他的哥哥本·阿弗莱克由演员到编剧到导演全能转向并在各个领域都有相当大斩获之后,作为弟弟的卡西一度被世人忽略,在电影里他的形象总是不起眼的、畏畏缩缩、不置一词,在从来强调高调登场的好莱坞,太不吸引人眼球了。


卡西·阿弗莱克同哥哥本一样,虽然给人很年轻的感觉,资历可都非常老了。两人都是在八十年代末从出演电视入行的(当然本1981年8岁的时候就演过街童,不能计入),正式在大银幕上演出则比哥哥晚了三年。


1995年,在格斯·范·桑特导演的《不惜一切》中,卡西·阿弗莱克饰演配角拉塞尔,主角是正当红的妮可·基德曼。


《不惜一切》


这部银幕处女作今天看来相当稚嫩,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深度的「本色」表演,角色的迷茫与彷徨,也许正是二十岁的卡西自身的写照,出身于艺术世家的本与卡西,面对表演本身的热情与好莱坞严酷事实的差距,正处于自我调整阶段。


对于卡西来说,出演《不惜一切》最大的意义是结识了范·桑特和以后成为挚友的戏魔华金·菲尼克斯。


整个九十年代基本不属于卡西,范·桑特导演、哥哥本及基友马特·达蒙担任编剧的《心灵捕手》,令三人分别获得了事业的突飞猛进,唯独担任配角的卡西,依旧默默无闻。


《心灵捕手》


世纪之交的卡西·阿弗莱克,表演上没有突出的范本,演的角色也分量不够,存在感相当薄弱,当2002年他参与编剧并第一次担任主演的《盖瑞》横空出世,这位在电影表演领域打拼数年却始终只能在哥哥主演的电影中打打酱油的前政治学学子终于有机会用一部实验电影来验证自己的表演功力。


这部电影的另两位编剧正是本片导演格斯·范·桑特与马特·达蒙。卡西与马特在片中饰演两个都叫做盖瑞的迷途旅人,影片全程不断响起爱沙尼亚作曲家阿沃·帕特的《镜中镜》,这两人就只是走啊走,不干别的,像是揽镜自照的二位一体。


《盖瑞》


在这部电影里,作为演员的卡西面目依旧是模糊的,但是这一次,「模糊」本身成为了一种强烈的标志,第一次让卡西的表演特征得到凸显。


在与马特·达蒙的全程对手戏中,卡西沉稳的动作与意涵暧昧的神色,配合其招牌式的略带沙哑的轻声细语,都成为日后他真正成名后值得回顾的原始资料。


《盖瑞》里的某种程度上有点荒诞性的角色塑形,远远比他参演但角色性格特征扁平的《十一罗汉》之类要丰满、厚重得多。当然,最大的意义,还是让观众注意到了卡西的表演本身的价值。


《盖瑞》


当然,编剧层面,《盖瑞》仍然太过晦涩,比较挑战观众的耐心。在此之前卡西几乎要放弃幕前表演、转向幕后,而《盖瑞》则证明了其演艺能量的潜在动力。


卡西有一部不太被人注意的作品,是2005年他演过的小成本人生喜剧《孤独的吉姆》,影片的导演史蒂夫·布西密正是日后HBO话题之作《大西洋帝国》的主演。


导演史蒂夫·布西密在《孤独的吉姆》片场


在这部电影中,卡西饰演从纽约转回印第安纳老家的失落年轻人吉姆,经历一系列失败的卢瑟形象在这部电影中成为卡西表演的代名词。在酒吧柜台上一坐,两手交盘,空洞而锐利的眼神望向前方,又是一个内向、随意、欲言又止的形象。


卡西的娃娃脸与柔细声线至此成为他的招牌,尽管此时其留给世人的银幕印象依旧不够丰富。在这部拍摄成本仅为50万美元的小制作中,卡西的表演状态散漫轻松,与他对手的丽芙·泰勒在好几场戏中的气场却有被他的散漫带动的趋势。


这种散漫的气质随着吉姆的到处游走而弥漫全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正经游戏感令卡西塑造的这个角色极尽平凡又极富特点。


丽芙·泰勒在《孤独的吉姆》中


影片只拍摄了16天,紧凑的拍摄周期与角色浑身散发的自由氛围形成不可想象的对比。吉姆的举手投足是散淡的,但同时观众亦可以明显看出,在落魄的外表下,卡西/吉姆眼神明亮,一应剧作中的振奋归宿,同时亦某种程度上显示出演员本身气质的天然流露,一种集体无意识般的当代「本色」表演。


终于来到了2007年,卡西·阿弗莱克的表演生涯中的重大关口。


该年有两部电影对他意义重大,获得奥斯卡提名的《神枪手之死》自不必言,本·阿弗莱克第一次做导演的《失踪宝贝》则令其在哥哥的成功光环下第一次以主角姿态获得了一种主体性的释放。


《神枪手之死》中的罗伯特是一代传奇匪盗杰西·詹姆斯的迷弟,同时亦是潜在的超越者。作为杰西·詹姆斯的助手、门生与旁观者,罗伯特身上自带一种谜一般的可怕的忧郁。


卡西在此片中不断呈示凝滞的表演瞬间,枪杀、穿衣照镜及面对杰西越来越深的窘迫场面都不断推送着角色的挣扎内心,杰西以近乎凝固的眼神与表情将角色融入到画面整体的类似油画的人物静像构图中。


杀死杰西·詹姆斯的那场戏中,罗伯特右手举枪,眼神锋芒与怯懦并置,动作迟缓,用低垂的眼睑传达潜藏的巨大能量,显示出在相对固化及刻板的表演印象下,卡西对表演本体认识的日渐成熟。


《神枪手之死》


而在《失踪的宝贝》里,卡西同样落力发挥其凝视状态下对角色的塑造,面对失踪女婴案所引发的种种两难困境,私家侦探派特里克不断以执拗的眼神在各种场合中表达着一意孤行,卡西将一种紧绷的状态始终保持在全片的表演中,无论事态发展到何种程度,角色本身一出现在画面中,就予人一种无法停止、勇往直前的感觉。


《失踪的宝贝》


凝滞的眼神有时候会给人一种呆滞感觉,但在《失踪的宝贝》的最后高潮戏份中,正是这种凝滞精准还原了原作者丹尼斯·勒翰笔下云遮雾罩的道德十字路之错综难解。


卡西有穿透力的眼神亦因此由角色塑造的单纯功能而转化为具备了更多的对剧作本身氛围的对比与塑造的双重含义。


《心中的杀手》


这种不需要动用太过圆熟的表演方法而达到的特定效果在2010年的《心中的杀手》中得到了再次印证。受创伤而无法抑制带有极端暴力倾向情欲的警官卢·福特一错再错,杀了与其陷入恋爱的妓女乔伊斯,进一步对牵涉入事件的小镇各色人等展开杀戮,包括自己的未婚妻。


影片里卡西以惊人的淡定完成了一场一场突如其来但同时并不出人意料的杀人场面。影片最吸引人的设定是,角色无论在杀人前、杀人中或杀人后都保持了惊人的镇定。


某些特定的动作被用以建筑角色极端固化的外在形态,比如卡西听上去仍然柔软稚嫩的声音,在其出场时甚至将角色打造成了一个貌似乳臭未干的菜鸟警察;开车喜欢将左手肘支在窗外,看人的眼神永远带有深邃的暧昧,这些特征比较娴熟地被卡西运用于具体场景,成为一以贯之的慵懒姿态。


《心中的杀手》


这里的慵懒显然与《孤独的吉姆》中极尽生活流的表现方式大相径庭,表演成为了剧作中反差设定的有机构成,一个极端冷酷却不断埋情入骨的纠结形象,伴随着《心中的杀手》极端罗曼蒂克的「传奇化」(四十年代小镇设定,绝望的杀人心魔等)而成为银幕异端的绝佳诠释。


同样在2010年,卡西作为导演拍摄了一部与华金·菲尼克斯合伙的行为艺术纪录片《我仍在这里》,紧接着又遭到性骚扰指控,在其实一向很保守的好莱坞,离经叛道从来不是最佳选择。


卡西的人生如同他所演的那些吊儿郎当或心理阴影面积过大的角色一样又低落了一段,作为配角出现在诸如《星际穿越》之类的作品中。


《星际穿越》


及至2016年的《海边的曼彻斯特》,卡西·阿弗莱克的演艺生涯终于无限逼近大团圆的高峰。这一次为他助力的仍然是哥哥本和基友马特,正是两人合伙的公司出品了这部电影,马特·达蒙且是本片的制片人。


影片中的中年男人李背负家破人亡的创伤,被迫到寒冷的曼彻斯特与亡兄的儿子相对,极端内向、无法与人交流的李不得不担任侄子的监护人,两人不断磨合中,一个过往俏皮热络的青年李渐渐浮出水面。


《海边的曼彻斯特》


剧作上有着颁奖季家庭题材一如既往的俗套,卡西的双眼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地诠释了沉默的力量。沉默是角色李用以抵御外部世界的唯一武器,亦是其隔断与侄子任何可能冲突的可能。


《海边的曼彻斯特》中的李,在卡西的表演中呈现出的样貌,不是一个颓丧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内在有勃勃生机,偏偏无法、无能表达的创失语者。因着外在形象与表演技巧的双重成熟,卡西在影片中教人捉摸不透的谜一样的双眼,真正达到了形神兼备。



葬礼戏份中他转头望向墓园,留恋与无可奈何的人生况味,尽在其凝固的眼神中,这与他在卧室内望向如他年轻时一般蠢蠢欲动的侄子、追思会望向眼前的前妻的现任丈夫一样,在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里,他是纯粹的自己,但这份纯粹,正是他所要挣脱的枷锁。


卡西·阿弗莱克与李,在这部电影中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这种和谐状态,不一定是因为卡西的表演拥有了绝对无可挑剔的技巧,正相反,在此片中他并未有技巧性的浮夸演出,相反,正是妥帖运用了表演中的「沉默」语言,亦懂得如何在身体的整体形态上加以运用,才令《海边的曼彻斯特》及李这个角色,有了全新的生命。



卡西·阿弗莱克,起码在一种静默的爆发里,于一条相对孤独的角色塑造路径上,获得了阶段性胜利。


而和他的全能哥哥一样,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之后,一定还有更多的技能包,等待他自我发现、厚积薄发。


提前预祝卡西夺得今年的奥斯卡影帝!


话撂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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