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这个春节,注定很不一般。
大年初二,堂弟一家从宁波回舟山探亲,排了三小时队,到舟山却因为外地车牌被拦下来了,只能打道回府。害得我小侄女,穿着新衣准备过年的四岁的小姑娘一直在车里哭:
「我要走亲戚!我要去舟山!」
在疫情这样的大背景下,小姑娘哭声当然不会有人在意,而变成了大家的笑料。毕竟是特殊时期嘛。
前几天回杭州,发现楼道里多了一个居委会老大爷。别着红袖章,带着口罩,坐在一条自带的长条板凳上。问发生了什么,说我们三楼有个小伙子刚从湖北回来,正在隔离,怕他出来,所以得找人看着。晚上8点我下来倒垃圾,除了这个老大爷板凳上,又多了一个小伙子,因为天冷,一直在搓手。我问:「你们晚上也要值班吗?」他们说是啊。我感叹说真辛苦。他们说:「没关系,特殊时期嘛!」
在这个特殊时期,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卷入其中。
我自己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跟家人在一起。没做什么事,也没走亲戚。吃饭睡觉,有时候读读书,看看电影。也许是因为我后知后觉,也许是因为我本身就比较宅,我自己倒是没怎么焦虑。别人每天都在关心疫情的各种消息时,我反而没太关心。
有什么不焦虑的方法吗?我想了想,有一个特别的理由:就是承认自己受灾了。
受灾是我们焦虑的原因。但确实有时候,它也可以变成不焦虑的理由。
08年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我去四川的广元做心理志愿者。我去的那个县城,人员伤亡并不大,但因为房屋受损,很多人都开始住帐篷了。夏天帐篷里闷热不透气,而且洗漱都要到挺远的地方,连上个厕所也不方便。可是没想到的是,大部分那边的人情绪都很乐观,很多人说:「我们还不错了。房子可以修,只要人在就好。隔壁县才是真的难呢!」
我们这些非灾区的人想这些事的参照点,跟那些灾区的人想这些事的参照点是不一样的。非灾区的人会想:「房子都没了,工作生活都受影响,那太糟糕了!」可是那个县的人更多想的是:「跟那些真正受难的人比,我们还是幸运的呢!」
你怎么看待生活,是根据你对生活的参照点来的。如果说在疫情刚发生的时候,我们的这个参照点是平时井然有序的生活,对过年的美好期待,也许还有预期中繁荣的未来,那疫情发展到今天,再迟钝的人也应该在心里承认和接受:「我们受灾了!」
受灾了,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生活跟平常比,当然有诸多不便。可是跟那些巨大的灾难比,好像我们的处境也还好。还有吃有喝有信息有闲心。因为事情本来是可能变得更糟的。
事情本来可能变得更糟的。这让「受灾」本身也变成了一个奇怪的能安慰人的理由。灾难本就意味着各种恐慌、失序、混乱和危险。而你就是在灾难当中。在这个阶段,你所遇到的所有不好的状况,你的心烦意乱,都可以放到受灾的概念里。至于「受灾」所容纳不了的好东西,比如你还能和家人在一起,还能享受城市的某些便利(比如外卖),还有时间读书和看电影,那简直就值得庆幸了。
不知道我们这个公号有没有在疫区中心的读者?希望你们都平安。
而如果你的受灾经验只是跟我一样,被关在家里忍受生活的种种不便,考虑疫情对前途和未来的影响,那你就应该庆祝一下。毕竟我们不是在疫区真正要面对生死的人、不是在一线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救治病人的人、不是做着艰难决策并随时担心被问责的人、也不是担心公司经营风险和现金流的人……
那真是值得庆祝。就算你是,你要知道,事情本来也可能更糟的。
说到这里也许你会想,别人都过得这么难,如果我过得还不错,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合时宜呢?就好像每一个幸存者都有会内疚,每一个灾难以外的人,也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一样。
我觉得并不是。除了疾病本身,疫情最大的危害和影响,其实是疾病所引发的恐慌和不确定。这种恐慌会形成挤兑、孳生谣言、制造敌人、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孤立和隔离。
恐慌是一种混乱,而镇静就是从混乱中整理的秩序。如果我们能安排好我们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在为抗击疫情做的贡献。
在这个时候,想想那句话:「控制你能控制的,而接纳你不能控制的」,就显出它特别的意义了。无论外界情况如何,说到底,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控制自己能控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