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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即便反叛了家庭,也独立不了

新京报书评周刊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5-28 08:24

正文

与你分享新刊的读书会又来啦~每周日,书评的记者会跟各位书友聊一聊上期的新刊内容,与大家交流彼此的看法。


本期我们聊的主题是:阎云翔:我们如何完成“做人”这一任务?“做人”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家交流的内容也极具日常性和现实意义。比如,现今社会中子女和父母割裂的现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中国的“个体”与西方的“个人”有什么不同,中国人能否摆脱“祖荫”的影响等等。想知道答案,赶紧往下看吧~


PS:如果你想参加下一期的新刊读书会——为什么中国人更喜欢看西方人写的中国史?别忘记在文末扫码进群哦!


011

 

     第十一期,我们聊的主题是:阎云翔:我们如何完成“做人”这一任务?(《在中国,我们还能为自己而活吗?》)。



点击图片,阅读上期新刊


 作者陈述


各位书友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新京报·书评周刊》的记者张畅。我们这一期的报纸专题是关于阎云翔教授在私人生活变革方面的研究。

为什么要做这样一期专题?为什么要关注一位人类学家在学术方面的成果呢?人类学研究和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吗?

简单来说:他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和生活,或者更直白地说,是可以更明白地看清自己。

一直以来,我们对于自身文明史的探寻主要有两条路径,一条是外在的制度,比如经济、政治,一条则是内在伦理,比如个体的日常生活及心理状态。对于后者,比如代际关系、家庭伦理、婚姻、女性生活、父权衰落等等,因为太过日常,关注的人比较少。

阎云翔就是以他曾生活过的下岬村为观察对象,关注这些平常到细碎的个人生活的诸多面向的。

除了关注时代变革给个人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之外,阎云翔还是身处国外的学者中,对当代中国的道德变迁、个体化问题体认最深的学者之一。改革开放之后,思想解放的潮流冲垮了禁区,拓宽了我们的视野,推动了社会价值取向的转型。消费主义的热潮席卷全国,人们的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但精神世界却遭遇危机。

通过越洋电话对阎云翔教授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采访,我们谈及了这些问题。比如:为什么中国的个人不同于西方的个人?为什么医患关系能够成为问题?为什么现代人更容易感觉到迷茫和焦虑?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压力这么大?为什么人这么难为自己而活?

他为这些问题一一给出了答案。

所以如果说我们这期的报纸专题做的是一位人类学教授的研究成果,不如说,是在探讨在当今这个社会、这个时代,一个人应该如何活,如何“活得像个人样儿”的主题。


交流现场

Q

@王宗    站在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视角加以审辨,当如何框限“自己”的内涵?

张畅:这个问题有点笼统,因为人类学、社会学应该没有“自己”这样的术语,我们更同意把它称为“个体”。而阎云翔的第三本著作《中国社会的个体化》其实就是在讲改革开放的这三十年当中个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个体主义是怎么样兴起的,这种中国式的个体主义跟西方古典的个体主义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想回答了这些问题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呢?


Q

@阿绿    为什么中国的“个人”和西方的“个人”这么不一样?

张畅:简单来说,中国的“个人”应该是处于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提出的“差序格局”里。这一格局就像是涟漪一样一层层地扩散开去:中间是个体,然后是家,再之后是国,最后是天下。所以“个体”一定要跟其他发生联系才有意义,才有作用。而西方的“个体”跟这个就大不一样了。


我们都知道“启蒙运动”其实倡导的就是平等,然后便出现了古典的“个体主义”,这一“个体主义”强调的是权利和义务之间的对称,也就是说一个个体既有权利也有义务,你有这样的权利和义务,别人也有这样的权利和义务。


而中国的“个体主义”其实是在启蒙观念缺乏的情况下产生的。所以它并没有打破之前等级观念,也没有强调权利和义务之间的对称。也就是说,虽然大部分的中国人会把权利和义务挂在嘴边,但或许他们不能理解什么是义务,或者说不能理解别人跟你有同样的义务和权力。


所以这就涉及到阎云翔教授的一个新提法:在《中国社会的个体化》里,他提出“新的个体主义”这一概念——为什么叫“新的个体主义”呢?因为它的权利和义务是不对等的。比如我们的主流话语会说:谁有这样那样的权利,你要尊重我的权利,但是很少去讲义务。它的第二个特点(也是中国式个体主义与西方个体主义的区别)就在于它有些像自我中心主义,不承认别人跟他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所以当我们讲自身的权利的时候,很有可能会侵害到别人的权利。


Q

@S    对于如今社会上子女和父母关系的割裂是怎么看的?这种趋势会逐渐成为主流,还是仅仅是现代年轻人压抑已久的一个宣泄出口?这道裂痕从大方向说是好还是坏呢?

张畅:

美国的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随着社会变迁越来越快,父母跟子女之间的代沟会越来越深。因为变化越快意味着代际之间的这二、三十年间,社会发展的速度越快,这导致不同代的人的内心世界和道德观念会有非常强烈的不一样。在这种巨大的割裂上,你的观察是对的:在这三十年间父母跟子女之间的代沟可能会更大一些。


我想代沟问题不只是现在存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存在这种现象。至于说这样一种“裂痕从大的方向是好是坏”,这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定。玛格丽特·米德有一项研究叫做“代沟无法预期的反响”,认为代沟将随着生物的过程有序地前移,一直到战前的那一刻,人们全部死去。这是一个简单的直线发展结局。


Q

@S    父母与子女的代沟自古有之,但如今显得特别突出,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父母将子女看作所有物,控制欲较强,那么如今年轻一代的反抗是否意味着个人主义的觉醒?这种觉醒会成为大的趋势吗?

张畅:其实回看过去,比如说五四时期,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子女对父母的反抗,我相信一定不比现在的少,也不比现在的弱。


如果从人类学的视角上来看,这种反抗其实不单是面向父母的,也带有个人决心的意味。它可能以反对“祖荫”的控制为主要特征。美国有个人类学家叫许烺光,他有一个成名作就叫做《祖荫下》,副标题是“中国乡村的亲属‧人格与社会流动”。他在这本书里提到:每一个个体其实都是成长在祖荫下的。这种祖荫其实是通过延续祖先的努力来赋予我们短暂的生命以永恒的意义,这就是中国式的个体。简单来说,我们每个人都处于一个家庭当中,处于和祖先关系比较密切的联络当中。


根据阎云翔的研究,虽然有的个体走出了祖荫,反叛了家庭,但他们并没有获得真正的独立,自主或者是自立。相反的是,在摆脱了传统伦理上的束缚之后,个人反而会表现出一些极端功利化的倾向。所以他们可能会在依靠他人支持的情况下满足一些自己物质上的欲望。这也是阎云翔在《私人生活变革》这本书中做的一个主要课题。


也就是说,中国式的个体不可能脱离家庭,社会关系和日常伦理而存在。作为子女,无论刚才说的反叛也好,自我的决心也好,其实都是在差距格局和上述这一大前提下所进行的。子女不可能冲破这样的一个关系去达到真正的独立和自主。
     

Q

@Feiyue    何怀宏教授说的复原式的道德意识形态的变化,为什么这样说呢?没太理解,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张畅:我也不能说完全了解,但是可以简单说一下:中国这三十年社会道德变迁其实有一个明显的趋势或说趋向,对于这个趋势,何怀宏教授概括为从一种从“动员式的道德”向“复原式的道德”的转变或位移。


我们都知道“动员”和“复原”其实都是军事术语。“动员”就是把国家军队和武装力量从和平状态转入战时,并把各个国家的各个部门转入供应战争的工作——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举国体制。而“复原”相当于把这些武装力量和刚才所说的部门从战时状态转入和平状态,有点儿像军人服役期满后被解除军职。


简单说,从1949年开始以来,我们经历了一系列的“动员”时代。这种“动员”状态其实在八十年代已经开始慢慢消减下来。在这样一个大的趋势下,从八十年代开始到现在,我们其实都处于一个非常多元而且道德要求比较宽容的状态下。所以何怀宏教授把这种状态叫做“复原”的状态,即我们不再需要一切都为了某件事而统一去做,而是还原到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当中。这种还原虽然从大的条件来看是好的,是往正向发展的,但也会导致相应的问题——这也是我们在讨论个体化转型或者道德变迁的时候会遇到的一些问题。
 

Q

@唐三角    想问在未来的中国,关于个体的价值观是否有可能从工具主义价值观转向注重内在价值?

张畅:我的答案是不会的。因为我们理解的工具是理性工具主义,工具主义其实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题中之义:随着资本的积累和不断变化,这种理性会不断强化,其代表的价值观也会不断强化。而我们所说的注重内在价值的转变其实跟个体或者说个人的选择也有很大的关系,但就总体的趋势来讲,我个人认为不会。

Q

@Lisa Li     记得之前看过一个美国制作的测试类型的视频。一对情侣走在街上,男的打女的,街上一堆人指责那男的,甚至有人过去直接把那男的打倒。这样的情况感觉在中国发生不了,为什么呢?文化缘由在哪里?

张畅:我猜测可能是因为西方社会已经形成了“家暴是不合法的”这样一种完备意识。有关家暴,虐待动物等问题的看法是逐渐建构起来的,中国仍处于不断建构,不断完善的过程之中。比方说在以前,甚至晚至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男性对女性的家暴可能尚不被看作是一个道德问题。尤其是在农村等地,人们可能认为打老婆是很必要的手段,也是表现男子气概的手段。但到了现在,大家不会认为打老婆是一个正当的行为。随着一开始出现争议和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认同这是不正当的行为,甚至用立法来为其定性。其实这就是道德上的一个小小进步。


有趣的留言


@王亚男


非常好,我要去找书拜读。这个话题(在中国,我们还能为自己而活吗?——编者注)和买房子一样沉重。文化塑造着我们,也限制着我们,想到很难成为幸福的人心里还是很崩溃的。


@张公子


前两天去相亲,不太合适就没下文了。结果之后的几天内亲戚阿姨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看的怎么样?为啥不行?再处处呗?白太挑,凑合凑合吧……关键是当他们问我第一个问题时,我实在没有心情就说,阿姨我不想谈这个,结果他们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问!我又不能翻脸,因为我阿姨真的对我特好,但是中国人这种以爱为名明目张胆挖你隐私的行为真的完全不尊重人!


@豆


过渡,转型,似乎成了我们这代人身处的大环境常态。机会,选择,好像足够我们自由活动拳脚。外在制度和内在伦理磨合发展,迷茫纠结的一代该怎么定位目的本身和实现手段。我也很想搞清楚,接地气到底可爱与否。


@小果灵灵


记得前一阵子有一个人跟我说,她想赶紧嫁人了。我听后很差异,不敢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刚满18岁的女孩口中说出。记得我的十八岁,对爱情有着无限的憧憬与渴望,而她,却告诉我,她想赶紧嫁人然后照顾父母,她觉得父母养育她很不容易,而她又不相信自己的力量,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赡养父母。这样的想法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也不禁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才导致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为了父母而活,又有多少人在种种主客观因素下,没有办法为自己而活。面对这样的现状我们又能够做些什么。

 

@Mr.chai


我没办法过上让自己自由的生活,只能努力过上让自己舒适的生活。我本不以此为目标,社会却改变了我让我以此为目标,看看大学都教会了我什么,也只能聊以自慰把一点点随性当自由。

 

@彭魏春


能够脱离种种道德绑架,随时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才能算为自己而活吧。


@槛内客


越到金字塔底下,路越窄,当初满怀志气地说要为自己而活,后来却发现,自己面前唯一的“康庄大道”就是大多数人走上的那条路。除了像阎云翔先生那样“剑走偏锋”“破釜沉舟”,大抵是很难活出个人模样了。


@WHY


“我作为个体,我的存在应该是目的,而不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如果我把我的存在当做目的,那么我的存在可能、也可以和其他人的存在采取不一样的形式。我们现在的人活得那么难,压力这么大,是因为我们总在攀比。人家有的,我都得有。人家有的这些东西,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关心的不是目的,关心的是这些把自己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所以我们在不断地攀比和竞争;如果别人家有两辆车,我只有一辆车,我就不幸福,我必须加倍努力,为第二辆车而奋斗。如此循环往复,生活压力只会不断增加。”一针见血!


编辑部讨论小结


@孔雪


因为阎云翔的研究在国内有一些争议,如果我来做这个专题,可能会把国内学者对阎云翔的争议反馈给他本人,请他作一些回应。


人物稿的细节写得很好,也给了我一些启发。我个人写的时候可能更注重逻辑线的梳理,容易忽略细节。


@柏琳

 

我主要编的人物稿。之前我本人对阎云翔的了解有限,张畅的这个稿子让我对他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从他做学术的开端到他现在在思考的问题,都有体现,可读性也很强。


另外我觉得,在标题中提出、并让他解答他自认为的在学术界中的“边缘人”身份,是不是可以更好?


@张畅


做阎云翔觉得作者的回应还是很重要的。之前做过很多畅销书作家的选题,那些作者回答问题大都是程式的,得不到自己真正想问问题的答案。


下期预告

(扫码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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