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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岁裸辞的我，消费降级后月省2500元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2-03 21:0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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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睿迪

今年9月，在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内耗和旷日持久的内心挣扎后，我还是选择了主动离职。舍弃年终奖、没有找好下家，就这样“轻装上路”。在29岁这年，我终于迎来了一段完全自主自由的日子。网上现在有个很热门的概念叫“空心人”，失去工作这个主心骨之后，我又是否变成了一个空心人呢？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再次就业的困境。招聘软件上每天都有岗位上新是真的，没有面试邀请也是真的。在辞职前几个月，我就已经开始打开各类招聘软件关注相关岗位的招聘信息，一是无形中想给自己一些信心，二是也想知道自己目前在这个市场里究竟“值多少钱”。

辞职后我旅行了两个月，从未更新过简历，然而时不时在这些APP上仍有HR打招呼，这种假象确实让我更笃定“就业严峻”只是围城内的人编造出来的言论。可惜的是，这些APP都鸡贼得很，那些所谓打招呼的行为大多数情况下是代码使然，并非HR主动为之。我的私信曾收到一条被前同事（现已入职新公司）的招呼，截图问他，他说：“别在意，那都是系统自动的。”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我必须承认，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并没有形成持续的爱好，这让我在一段时间里感觉到时间很难熬。在不需要每天打卡上班之后，没有爱好、无事可做的自由很快带来空虚，我开始更新简历，并给自己找了个“班”上——每天早上十点开始投简历，十二点下班，下午三点到五点半间歇性地跟各类hr“聊一聊”。

在此之前，我为接下来的这份工作设定了很多门槛：龙岗坪山光明区不考虑、月工资低于2万元不去、公司环境太差不去等等，人怎么能越活越后退？我毕业后的几份工作构成我列出以上标准的原因。我笃信恋爱对象都能下一个更乖，工作必然也是。然而在经过一个月的全职求职生涯之后，我甚至没有收到一个面试邀请，连一个电话联系都没有。这为我带来十分大的冲击——在相关岗位的任职框架中，我自认几乎是可以匹配到八九成的。而就业市场用现实告诉我，自恋没有意义，且没有人会告诉你不合适的真正答案到底是什么。于是我开始寻求兼职机会，减轻开支负担。

感谢我的母亲，让我在大学期间没有太大的经济负担，在此之前我的兼职经历完全为零。于是我像个大学生一样，辗转在各大平台上想筛选一些靠谱的兼职，但我年龄毕竟已经不是大学生，曾经开玩笑“实在不行我就去摇奶茶”的回旋镖又扎回了我的眉心。各类奶茶店、咖啡店的兼职，几乎是只需要18-28岁的青壮年，这让我尴尬不已，30岁连摇奶茶的门槛进不去。我将兼职目标转向盒马、山姆、沃尔玛一类的商超，如收银、接待等，简历仍然是石沉大海。

此时各类社交媒体像是知道我的窘境，开始频频为我推送“做商超的出库分拣员，每月可以瘦身十斤”的推文。我低头打量自己的身材，认为暂时没有瘦身的需求，最终还是没有去联系这份出库分拣的工作。至于是因为它太辛苦，还是它不够体面，我不敢承认，内心也已经有了答案。得益于之前努力工作的自己，余额数字仍能为我保留最后一丝无人在意的颜面。

《二十不惑》剧照

在号称一棍子砸下去敲到10个人有9个人是老板的深圳，“人”是遍地可以找到的，而“人才”是需要更多其他因素为你背书的。为你背书的可以是前司（是否大厂）、学历（是否双一流/985/211）、甚至是风口行业。当这些都没有的时候，就需要残忍地认清在人山人海的待业人潮里，泯然众人的自己。回到奶茶店做兼职，我记得要求上写着“需有餐饮行业经历”。

于是我开始降低对工作的期待，从“平移也可以”到“低点没关系”，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但怪异的是，我并没有很强烈地焦虑情绪。这或许该感谢离职前一直为我营造恐怖氛围的各位同事和领导，我的内心似乎早就接受这样的“噩耗”，是以当它真实地发生时，我仍然不后悔离开的决定。

我也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在待业过程中，我将“为自己消费等于爱自己”这个等式划掉了。在深圳收入高、生活成本高是众所周知的。我的前司正好位于深圳福田区的CBD，各类商场遍地都是，一个地铁站4个出口，每个出口都是一个商场。只要想消费，甚至只是满足口腹之欲，就能轻松花掉几百元。在职时，早上捧着一杯咖啡进入电梯是必备，中午和同事散步聚餐是常态，晚上回家因为懒得下厨点个外卖是必须，周五晚上和三五好友小酌一杯是解压，周末外出拍照时手里买的奶茶咖啡是道具。每个月4500元的房租对我来说只是成本，不能称之为负担。电子钱包APP里的数字来来去去每天滚动，只要下个月还有工资进账，以上提到的场景仍会再次上演。

《我准时下班》剧照

那时我几乎从未认真记录过这些支出每月总额是多少，也从没考虑过这些是否真的需要，我只需要安慰自己一句“工作已经那么辛苦，就别计较这么多”，一切的支出就合理化了。时至今日我仍不认为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一种错误，只是当我生活的节奏发生改变之后，连这种消费的欲望和需求都如同日落退潮一样，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必须承认，没有副业，只靠存款生活，也是无形中降低消费欲望的一道枷锁。但在这两个月里，我发现原来无需一天喝两杯咖啡，不用每天都要吃动辄三四十一份的外卖，也不用买很多只能穿几次新衣服“犒劳”自己。未婚未育无房无车的我，只花1500块也能生活差不多一个月，这是我曾经从未想过的事——在职时，仅美团月账单就能超过2500元，还没有算上其他APP帮我记录的数字。

从前长时间、高压的工作，推着我们成为一个“社会人”，或许每天疲于应对各种会议、报告、汇报，同事和领导的人际关系让人身心俱疲，在碎片时间里去寻找和感受自己真正的热爱，是不容易的。消费带来的即时快乐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一员，甚至我仍然有很多朋友仍然是这种生活方式。当我跳出这个环境之后才发现，或许快乐的获得和消费的多少，并不一定是正相关的关系。

我的社交需求也在短时间内急剧减少，我把原本或许会用于吃喝的额度用在了学习一项技能上。在离开校园7年之后，我纯粹地回归学生身份，连续两周不间断地背上装备去上游泳课，不怕嘲笑、重复练习，像条自由自在的鱼，久违地感受到学习本身带来的快乐和成就感。让我回想起上小学时，每天去上兴趣班的自己，简单、纯粹。那是和吃很多顿饭、喝很多杯咖啡的快乐是不一样的。买一个2.8元的馒头、坐一趟6元的地铁、买一张35元的游泳馆门票，这是我在这段漫长的待业期才探索出来的一种娱乐方式。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剧照

可以说一直在我在职期间，我都未曾有过机会真正慢下来欣赏深圳的美，因为总是太忙碌、太拥挤、太着急。停下来之后，为填满仿佛每天多出来的时间，我终于得以在工作日前往探索深圳各大著名景点。盐田海滨栈道是我前往的第一站。那是一个星期二的下午，从地铁站到海滨栈道的路上，已经被贴心投放了各大品牌的共享单车，无声昭示着通过骑行感受或许是一种不错的方式。我欣然接受这种邀请，骑得很慢，阳光穿过树荫打在行人的头顶和肩膀上，前方传来一个大爷吹萨克斯风的声音。

盐田海滨栈道我不是第一次来，但是第一次工作日来。往时站满人的栈道栏杆，此刻每隔五步十步才会有一个行人。有人遛狗、有人跑步、有人发呆。我随意找了一个长凳坐下来，午后的阳光足以驱散深圳那点微不足道的寒意，我一抬头，便能看到仿佛触手可及的海和延绵的青山，远处能看到盐田港堆积起来的货箱，既忙碌、又静谧。云也很低，轻柔地飘着，海面像绸缎，看起来触感很好的样子。我肆意拍摄起来，视频或图片、风景或自拍，无人打扰、无人入镜，只有镜头无法捕捉的风围绕着我。

我那颗迟迟没有收到面试邀约的那颗有些失落的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山海美景所抚慰。人生何时不是有得有失？在那条走了成千上万遍的回家路上，在这12月仍然被绿意装点的城市里，抬头便可以看到在飞翔或筑巢的鸟，它们也是我的邻居。而我从前似乎没有关注过，这些并不花费多少金钱，花费的是从前或许很奢侈的时间，阴差阳错地，我得以一一将这些景色收入无形的背囊里。原来不上班也并非如此空虚，你所熟悉的地方多得是可以让你再次挖掘的细节。

为了维持必要的社交关系，我仍会时不时约我的前同事出来吃饭。她开玩笑说人只有三种状态，要么上班、要么待业、要么退休。第二部分的人群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在逐渐壮大，她身边也有很多已经待业几个月的朋友。她问我，待业三个对月了，父母有没有旁敲侧击过让我尽快找工作。

《欢乐颂》剧照

“怎么没有？”我捂着脸，“但他们似乎也不太敢催得太着急，怕我们这种长时间在高压状态上班的人心里出问题，整出来情绪疾病就不好了。”

“也是。但你是因为没有贷款压力，或许待业期间感受还好点。如果有贷款压力，你估计就不是这样了。”她提出另一种最常见的情况。

确实，没有养孩子、没有贷款，为我删去两个最大的压力源，让我对裸辞这件事的承受底线更高了一些。维持日常生活需要，我并不需要太大的开支，开始过上了月省2500的生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父母对我待业的事虽颇有微词，但整体接受良好。

人生的状态是流动的、世界的美好是需要被发现的，而任何事物的发生和改变都是有风险的。与其持续在办公室里被骂得垂头丧气、被加班折磨得面容憔悴、对每天太阳升起不抱任何期待，主动创造一些生活的变化，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正反馈，而这种正反馈正好足以滋养身心。

《适婚女郎》剧照

听起来有点像躲进龟壳里的诡辩，生活不是大开金手指的爽文，我仍然没有放弃循环在各大招聘APP里寻找那条在原有的社会规则里该走的路。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始变得更期待全新的一天，在期待里尝试创造人生可能存在的新轨迹，或许这就是“逃出围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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