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实在是个“能折腾”的人。
安全圈从不缺少关于黄正的报道，但头衔每次都不尽相同：
起初，他是“百度最牛鉴黄师”“资深安全工程师”；2016年，变成了“MSRC全球贡献第八”“微软漏洞中国第一人”；到了2017年，则是“极棒2017智能门锁破解者”“OFO破解团队负责人”——领域内可以接触到的方向，黄正都一一尝试，并且成绩斐然。
生活中的黄正同样“能折腾”，只不过有点另辟蹊径：早年的他留下了“把老婆培养成黑客”的传奇事迹；如今，他喜欢上了种花养鸟，在阳台上搞起了小菜园，引得同事吐槽“提前养老”。
所以，他到底在“折腾”些什么？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总是要接触些新鲜事物的，而且我喜欢折腾，我有好奇心。”
黄正回答道，言语间带着浓重的乡音，“你知道南方人普通话一般都不好，我在乡下上的小学，启蒙老师口音也这样，我能达到普通话的水平已经不错了。”
离乡多年，黄正的口音依然没变——无论是生活还是安全事业，湖南都是他的起点。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十多年前，黄正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血付诸东流”。
彼时，刚刚接触到电脑的黄正沉迷于《传奇》和《冒险岛》，时常通宵上网，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登录账户，但莫名其妙地，游戏界面竟荡然一空，辛辛苦苦攒下的装备尽数被盗——在“人民币玩家”的概念尚未出现的当时，装备失窃对于玩家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灰心丧气之余，一阵强烈的荒谬感涌上黄正心头：
“辛苦这么久，换来的不过是会被瞬间抹杀的武器、衣服......这么玩下去有什么意义？”同时产生的还有好奇，“黑客是怎么做到把别人的帐号盗走的？”
从此之后，黄正一头钻进了信息安全的世界：
《黑客X档案》《黑客防线》《黑客手册》等杂志成了他的必备读物，中学期间，能够读懂的、仅占篇幅10%的小技巧，被他拿来反复演练。自学编程之后，水平更是突飞猛进，“只要有了编程基础，入门很快，甚至只要三十分钟。”
不过，黄正还是隐隐感到担心：“学习到的入侵、破解、漏洞利用，这些毕竟是违法违规的，被逮到、或者国家出台法律法规严打怎么办？”
基于稳妥的考虑，高考后，他选择了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王牌专业：微电子专业。
“我认为微电子是科技的最前沿，毕业后能做集成电路、设计制造芯片——CPU就是个典型，主板上大大小小的黑块都是集成电路。”
事实证明，黄正自以为的最优解，和他的初衷南辕北辙：微电子太过于“高精尖”了，别说学习，常人光是听听都如堕云雾。
“微电子学专业偏理论物理和材料物理，研究的是控制电子流向以造出微小电子元器件。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我来说没啥意思。”
黄正这样评价自己的专业，与此同时，他的安全技术却渐入佳境：到了大四，中学时仅能理解10%的杂志，他已经全部读懂了。
“还是做安全有意思些。”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已经渐渐懂得了安全的“行规”：
彼时，他已能够自如往来于学校教务系统的数据库，帮助同学提前查分，但从不“越线”私自更改成绩。
“想想以前做的事情，要么有可能被抓起来打一顿，要么可能会进公安局吃馒头——无知才会胆子大，现在我是不会再做了。”
兜兜转转下来，不经意间，那个来自郴州乡村的少年，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安全人才。进入安全行业，已是必然。
“对现状不满，那就去改变它”
黄正进入百度后的第一份工作是“鉴黄师”。
这个外界看来噱头十足的职业，其实是恶意网站检测相关的开发工作。
“网民在百度上搜索一个关键字，点击其中的搜索结果，就会跳到第三方的网页。2010年开始，我的职责是检查第三方网站的安全性，如果网站会导致网民的电脑中病毒，我们要把它从百度搜索结果中屏蔽掉。”
2011年正是网页挂马极度泛滥的时期，新闻网站、游戏网站，甚至政府网站都是黑客攻击挂马的目标。
网民一旦与这样的网站“遭遇”，电脑就变成了黑客的肉鸡，造成的危害十分严重。
而对绝大多数中国网民来说，百度是互联网世界的入口——调查显示，2011年，国内百度搜索引擎使用率已近八成。
因此，“自净”不仅关系到百度自身，更关系着中文互联网的大环境。“入口”把好关，互联网世界便能多几分安全和清净。
但巨大的体量带来了更大的技术难度。黄正自己统计了一下，每天多的时候要屏蔽五百万个链接。
“挂马只是恶意网页类型中的一种，互联网上存在钓鱼、诈骗、色情、赌博等安全威胁，百度的网页库收录了互联网数百亿的网页，要尽可能地把这些网页检查出来，还是很有挑战的。”
“黑产是极为猥琐的。”黄正这样描述道，“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逃避我们的检测——因为在我们的系统里多待一分钟，他们就能得到网民的流量，就有可能获利。”
让黄正欣慰的是，在恶意网页检测方向，百度一直维持着不错的检测率和极低的误报率。
然而他并不满足。
研发检测引擎屏蔽恶意网站在黑产的生态链中只是很小的一环，黄正更希望对黑产的源头进行控制，直接打击黑产从业者。
近两年，百度安全向全国各地的公安部门提供黑产、黑客类案件线索，配合公安部门侦查，已经成功抓捕了上千名犯罪嫌疑人。
与此同时，百度安全实验室也频频亮相媒体揭露黑产，黄正则以“资深安全专家”的身份普及相关的安全知识。
媒体评价，打击黑产已经成为百度安全实验室的“常态”，“这届百度安全实验室有点忙”。
“黑产附着在我们的产品上，不仅危害我们的业务，有可能会对网民造成伤害。如果把这些毒瘤打掉，我们的产品的生态也会变得更好。”
黄正说，“我现在有很大一部份精力花在协助各业务部门对抗打击黑产上，近几年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恶意网页检测，说到底还是偏工程。而黄正，更希望从事的是更“安全”的工作。安全团队X-Team的成立，恰恰为黄正提供了契机。
“X-Team这个名字起得很随意，当时的想法是，就像X战警，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超能力。
当时由百度云安全部首席架构师兼任团队负责人牵头，吸引各种的人才进入我们的团队，有做安卓漏洞挖掘的、渗透测试的、恶意软件分析的......”而黄正，选择了浏览器漏洞挖掘。
对黄正来说，这样的角色转换完全是从零开始，挑战性极强。
“友商的安全研究团队能把这个方向做起来，那我觉得我们也可以。”黄正说。
百度提供的良好研究环境，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半年内，掌握浏览器漏洞挖掘方法，挖出一个浏览器漏洞。
接下来便是辛苦而一无所获的三个月：
“可参考的资料非常少，拿到资料，还要参考开源的项目——可是这些项目又是用各种不同的语言写成的，要去思考怎么吸收它的精髓......”
黄正甚至有点绝望。
大约在第四个月，黄正的Fuzz系统找到了一个极好利用的IE11 类型混淆漏洞。精简完样本POC、向微软提交漏洞的那一刻，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在浏览器漏洞挖掘方向，黄正仍然像个笨拙的学徒。
出人意料的是，通过对微软、Google、苹果的浏览器不懈的研究，到了2015年，黄正向微软提交的漏洞达到6个，在MSRC排行榜上居第61位。2016年，这个名次变成了世界第八，中国第一。
这个曾经对浏览器一窍不通的“外行”，成为了“微软漏洞中国第一人”。
等到2017年，黄正再次亮相时，已是GeekPwn的舞台。这一次，他成了智能门锁破解者。
“破解的话，很简单。整个过程应该不需要 5 分钟。”黄正在现场的这句话，被收录于央视《我是黑客》纪录片中。
破解门锁、破解OFO小黄车.......黄正却告诉我们，智能硬件并非他的主要研究方向。
“其实是随着团队不断扩大，我们需要关注的点越来越多，除了浏览器，我们现在的方向还有：渗透测试、恶意软件分析、移动端漏洞挖掘与利用、物联网安全、僵尸网络攻击溯源、黑产打击。”
至于让他再度成名的智能门锁漏洞挖掘，其实“就是觉得好玩”：
“有个同事的家就是这个门锁，我们就想到会不会有什么风险，索性买来一把锁拆开，花了一段时间分析，发现了一个重大漏洞。OFO小黄车破解项目也是，并不是我们专门去研究，而是觉得这些物联网设备可能存在问题。”
研究出的漏洞也被证明危害极大，黑客只需要把一个无线设备放在地铁站附近，就可以远程把OFO小黄车车锁刷成自定义的ROM，完全控制附近所有OFO小黄车的车锁。
“我们希望先于黑客发现这些漏洞和风险，在被黑客利用之前，联合共享单车厂商一起解决问题，提升产品的安全性。”
“最近我们也在做无人驾驶安全，这些新的方向都很有挑战。”
黄正介绍，“百度安全实验室提供了很好的研究环境，我们的同学能在各个领域进行尝试、研究、成长。像无人驾驶这个方向，我相信来未来无人驾驶肯定能上路，我们能为这个行业的安全做贡献，工作起来就非常有激情。”
“我相信别人能做的，只要我全身心参与进去，我也能。”这是黄正对自己数次转型的总结。
黄正就是这么“折腾”着，并将一直这么“折腾”下去。
他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好奇；
他说，对现状不满，那就去改变它——这是勇敢；
他说，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这是不服输。
好奇、勇敢、不服输，这样的黄正，让人很难想象他能不“折腾”，也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折腾”出什么——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一定非常令人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