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按:
这是一段真实的故事。相关口述材料,收录于
李丹柯所著《女性,战争与回忆:35位重庆妇女的抗战讲述》一书。
笔者对原材料作了删削,并替换了叙述视角。遗憾的是,关于“抗战母亲”,迄今为止,我们尚无任何的专著、电影、纪录片乃至论文。
图:重庆,保育院里的抗战难童
祸从天降之前,她是一个受过良好学校教育的武汉姑娘。
她有一个做瓷器生意的江西籍丈夫,和一个生于1933年的可爱女儿。
1938年,日军兵锋指向武汉。她的丈夫,因为肝癌死在了一辆拉他回家的黄包车里。
她成了难民,孤身带着女儿逃往向四川。一路战战兢兢,目睹许多人死于日机的轰炸,目睹许多人死于难民的踩踏。
抵达忠县时,她的钱用光了。
无处投奔,找不到工作,她给地主做了小老婆。5岁的女儿被送去和佣人同住,每天割猪草,割足量有饭吃,不足量会挨打。
地主喜欢她的年轻漂亮,地主老婆不喜欢。有一天,她发现女儿没有鞋穿,脚上被鸦片针扎了许多窟窿,正在流脓。
她默默存了些钱,装作去河边洗衣服,带女儿离开了地主所在的村子,再次汇入前往重庆的难民流。
在重庆南岸,她得到湖北同乡会的帮助,进入裕华纺织厂。工厂只愿意雇用单身女性,她隐瞒了婚史和女儿的存在。
她将女儿偷偷带进集体宿舍吃睡。6岁的小女孩,学会了快速钻入床底的硬纸箱,躲避监工的查房,但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同厂的赵女士,介绍她将女儿送往临江门难民儿童保护中心。小姑娘在中心干活,上街替人擦皮鞋,每天吃一顿饭,腌萝卜就周边餐馆的残羹。她目睹了中心的副主任,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常在晚上来到年龄大一些的女孩们的房间。她听到女孩发出尖叫。
小姑娘生了病,反复发烧40天,快要死了,被扔在楼梯角的茅草堆上。中心派人去纺织厂找她来办理后事。她囊中空空,嚎啕大哭,背女儿走进一家又一家医院,走出一家又一家医院,最后背回茅草堆。
同厂的赵女士指点她去求助青草坝的部队医院。小姑娘昏迷了两个月,醒来时发现周围全是脾气暴躁的伤兵。她唱歌给他们听,他们送她糖果和饼干。接小姑娘出院那天,她跪在地上给医生和护士磕头。
头发几乎掉光了的女儿被再次偷偷安置在工厂宿舍。
日军对重庆的轰炸升级。她担心女儿被人潮冲散,也担心她死于成人慌乱的踩踏。警报声中,女儿按她教的紧紧抱住电线杆子,她逆着人潮过来找她。她们是最后进入防空洞的人。
洞口的母女俩,目睹飞溅的石头砸死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站在她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