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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公子 | 二十岁的劫数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4-25 12:00

正文

图/昔酒

 




早春三月,正是莺莺燕燕初冒头,花花草草成团簇的季节。


在一个春光明媚、柳绿桃红的日子里,在白二公子出去踏春后,被两个看上去是枝条做成的无脸壮汉抬走了的时候,他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白二公子原名白二狗子,因为打小身子虚弱易病,父母特意找来了算命的算了一卦。


那算命瞎子掐指一算,张口就道:“二公子天生富贵命,一生锦衣无忧,仕途畅达,只是二十岁那年会遭逢一劫……”


白二公子的父亲恭敬拱手:“敢问先生如何化解?”


算命瞎子不语。


白老爹了然,一挥手,下人恭恭敬敬地呈上一个托盘,上放一锦袋,里面装着银两。


算命瞎子嗅着钱味儿把钱袋拿在了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化解之法也简单,二公子二十岁生辰时不要出门也就罢了。”


白老爹点点头又拱拱手:“小子还未取名,不知可否请老先生赐名。”


算命瞎子摆摆手:“贱名好养活,在有正式名字之前,就叫二狗子吧。”


一句话奠定了以后十几年白二公子的称呼。


小时候因这名字总被嘲笑,白二公子不知和街坊小子们打过多少次架。托这个的福,二公子身体变得强壮不少,能跑能跳能上房揭瓦。


但也因此,二公子每次想到自己的名字,就对那个算命的恨之入骨,想他定是个骗子,专门戏弄人来了。


今个儿正好是白二公子二十岁生辰,他对那算命的所说的不屑一顾,也不愿闷在屋子里,硬是寻了个空儿溜了出来。


“哒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在一派微风和熙、鸟语花香的景色中,白二公子不禁吟起了诗,他四处乱溜达,抬眼正瞧见远处一颗桃花树上桃花开得甚好,便抬脚走过去想赏一赏花。


这桃树看上去有百余年的历史,树根虬结,枝条柔软有力,怒放的花朵像是小姑娘害羞时脸上的粉嫩颜色。


如此美树,白二公子心中甚是喜欢,他想在书上系一根红线聊以慰情,但那般偷摸着溜出家门,哪会带什么红绳。


有了!


白二公子一拍脑袋,抽出挂在腰间装饰用的佩剑,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割断,系在了桃树上,一本正经地许愿:一愿世界和平,二愿家人平安喜乐,三愿自己早日找到一个美娇娘。


许完愿还满意地看了自己的杰作好几眼,绕着树乱溜达了几圈,这才注意到树旁还有一间简陋的屋舍,这屋舍看上去也有些年纪了,外墙上都是斑驳的风吹雨打的痕迹。


白二公子正想好奇地走进一观,没走两步,忽的视线拔高了起来。


二公子动了动腿,果然只是在空中晃悠。


他被俩人各夹着一侧的手臂提起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二公子仿佛一只被蛛网缠上的癞蛤蟆,开始挣扎扭动乱蹬腿。


他拼着老命转过脸去想一睹绑匪尊荣,未料去见到一个仿佛是枝条编织而成的壮汉,脸全是由树枝和绿叶组成,全身枝叶虬结。


白二公子差点没一口气抽过去,他心里流着面条一样宽的泪开始忏悔:不听算命言,吃亏在眼前。


再给他一个脑子,他也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劫难会以这样的形式应验。


爹!娘!孩儿不孝,要被妖怪抓去吃掉了!





白二公子站在到处披挂着红绸彩缎,张贴着红窗花的厅堂里,感到很绝望。


在他经历了被俩妖强行掳走,强行扒衣换喜服后,他又被带到了这里,要被强行出嫁了。


前方是两个燃烧着的大红烛,左侧是两个虎视眈眈的壮汉树妖,右方是他这次要娶得…娘子?


白二公子觑着眼偷摸着打量了一下。


那新娘子盖着喜帕看不清面容,身段玲珑娇小,一身嫁衣灼灼如火般艳丽,朵朵桃花绣纹绽放其上。


白二公子瞧着那姑娘露出来的手白皙细腻,看着是个普通的女子。


莫不是妖怪实行的人类观察试验?


白二公子心中涌起一股同仇敌忾的豪气,悄咪咪靠近那姑娘,压低声音想同她商量:“你也是被抓到这来的?真巧,我也是!”


姑娘没吭声。


白二公子想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妹子大概是被吓坏了,于是安慰道:“我们打不过那俩妖怪,先看看他们有何企图再做打算。放心,一定能逃出去的!”


姑娘动了动,白二公子以为她有话要说,又凑近了点。


“唰”一下,脖子就被一个粗糙尖锐的物体抵住了。


也不知那姑娘从哪变出一根桃木枝,枝条一侧被切薄宛如剑锋,姑娘举着那桃木剑一样的枝条直指着白二公子。


白二公子:“???”


那俩妖对姑娘恭敬地弯腰行礼。


白二公子:“!!!”


白二公子:大意了,居然是同伙作案!强抢民男!


姑娘冷哼一声:“你敢逃?!”


“不敢不敢,”白二公子缩了下脖子,为自己辩护“敢问姑娘为何要如此,我不姓唐,肉也不好吃,你吃了我只会吐不会长生不老。”


“谁稀罕吃你的肉,”姑娘冷笑一声,“我要你跟我成亲。”


白二公子:???


白二公子苦口婆心:“我知道现在寂寞的小青年有很多,但也不能逮着谁就是谁啊,你的未来还很长,总会遇到有缘人……”


姑娘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已经有……有夫妻之实。”


刚刚那句话似乎令姑娘很害羞,她中途还磕巴了一下,想必喜帕下的脸上已经霞飞双颊了。


但白二公子只觉得晴天霹雳,他虽然确实英俊潇洒,广受姑娘青睐,但一直洁身自好,以天下为己任,他不服:“请举出证据来!”


姑娘拿出了一段头发:“你我既已结发,便已结成了这一世情缘,已是夫妻了。”


白二公子疑问:“我何时与你结过发?”


姑娘:“就在刚才。”


白二公子:“我只把头发系在一根树上,你莫不是还是那棵树?”


姑娘:“正是。我是已修行了百年的桃树精,百年前曾有幸受天降甘露恩惠,所以修成人形比其他妖魔精怪快些。”


白二公子:……这我还能说啥呢!都怪我管不住自己的贱手!


白二公子试图讲道理:“这只是个误会……”


姑娘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变得危险了起来:“你不愿?”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这个呢……”


“阿大,阿二,把他压住!”


在白二公子鬼哭狼号的挣扎中,他被俩妖摁住了头,开始了婚礼仪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白二公子的脑袋被深深压了下去,他泪流满面,谁知道老天还是个急性子,刚许的愿望要个美娇娘,转头就给他送来了一个。


这时在他面前,一滴泪落了下来,濡湿了眼前的一小片地面。


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姑娘喜帕下的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姿容艳丽更胜桃花三分,秀气的眉目如画一般好看。


但一瞬间让他心颤的却是那姑娘的神情,虔诚肃穆,恭谨认真,好像将所有人生的重量和期待都压在了这一刻,这一低头的重量压得她身躯微微颤抖,她的眼中涟漪轻颤,波光荡漾,流出了一滴泪来,但她是笑着的,像个心满意足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白二公子忽然停止了哭喊,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沸腾般的跳动声,心道药丸。





“嗖”一根柔软的枝条飞出缠住了正在爬墙头的人的腰。


“砰”爬墙爬到一半的人掉到了地上。


“相公”美貌女子笑嘻嘻地向坐在地上的人致以亲切的问候,“你在干什么呢?”


女子美如三月桃花瓣,不,应该说她就是桃妖。


白二公子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讨好地笑了笑:“我在锻炼身体。”


女子嫣然一笑也没有追究,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上了茶壶茶杯:“茶沏好了,来喝吧。”


白二公子走过去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一股清新干净的树木汁液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不浓郁却醉人,他束手束脚地抱了抱他娘子:“夭夭泡得茶真好喝。”


怀中柔软的触感就像棉花一样,白二公子悄悄红了耳朵。


七天之前他糊里糊涂地和这位名叫夭夭的桃妖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之时心中也是羞涩紧张、不知所措,但夭夭一卷被子转头就睡着了。


之后他旁敲侧击,发现这妹子真的以为结发就是传说中的夫妻之实。


真不知道是该呼气还是该叹气。


白二公子转念一想这也好,没有高堂的成亲也算不得成亲。


既然他确实对这树妖动了情——就在她落泪的那一瞬间,后来那种激烈的感情流遍了全身。俗话说当你觉得一个人很可爱的时候,你已经没救了,因为她之后做什么你都会觉得可爱。现在的白二公子就觉得这树妖可爱极了。


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全心全意地对你,你能不爱她吗?


他们每天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赏月,一起喝茶,一起玩游戏,一起斗嘴打闹,大被同眠……


他为她绘丹青,总觉得那容颜,若是不能细细描绘下来真是可惜了。


就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一样。


白二公子总有一些不对劲的微妙的违和感,他大概是疯了,就这样和一个妖生活在一起,他心道。


岁月静好,除了夭夭不许白二公子出门这条规定外。


白二公子觉得,他出去不见了那么些日子,家人也该担心寻找了,而且他想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正式把夭夭娶进门,所以回家去是一定的。但其余事情上都很柔和的夭夭,不知为什么唯独对这件事不松口。


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担心我一去不回?白二公子担心地想。


“今天我要出门一趟,”怀里的夭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你要好好看家哦。”


“好。”


千载难逢的机会,白二公子想道。





白二公子迷路了。


来时他被那妖怪架着好像三两步就到了,回时却觉得这里的道路怎么看都不对,不像来时的路。


他不安地凭着记忆向前走去,心想要不等到晚上看看北斗七星辨个方向。


又开了不安地开了脑洞,觉得是不是妖住宅和人住宅的时间差不一样,其实外面已经过了七年。


今天的太阳似乎有点大,毒辣辣的阳光让他总觉得身上各处都折腾着冒出白气,连眼前都出现了光圈。


越往回走这种不安地预感越是强烈,周围满眼都是陌生的建筑,却总是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觉。


前方出现一人,黑衣黑帽,宽大的连衣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在这一方炎热里,却给人一种如同刚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条冰的感觉,生冷笔挺。


白二公子蹭过去问路:“这位公子,请问你可知江州白宅往哪个方向走?”


“不知。”那黑衣人声音里也透着一股阴冷的滋味。


“那……请问此处为何处?”


“阴曹地府的入口。”那黑衣人冷笑道,“在下黑无常,奉命捉回被掳魂魄。”


白二公子大惊:“你误会了……我,我还是个活人。”


“你且低头看你脚下可有影子?”黑无常道,“不过是靠小妖献上生命修为撑起的不散罢了。”


白二公子电光火石间想到了那如新叶一般的茶。


他缓缓低下头,阳光正强,而他的脚下,空无一物。


白二公子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黑无常缓缓靠近,带来一阵阴冷的风:“好了,跟我回地府复命去。”


不,他还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


白二公子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大的变故,身体却下意识地开始逃跑。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不知不觉跑到了开始的地方,那棵桃树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旁边盖着一个破旧的屋子。


白二公子慌不择路冲进了屋门,屋子里到处都是的堆积的画卷,地上,桌上,床侧,墙上,那画大多边缘泛黄,纸质如枯萎的蝴蝶般脆弱,有许多沾上了污渍,有许多被灰尘掩埋,但这画,一见忘神。


画中都是同一个女子,有些容颜秀丽,有些却未画上五官,每一幅画都栩栩如生,画中倾注的感情不言而喻。


画中的女子像极了夭夭。


每一幅画都有一个落笔:白。


黑无常追了过来,夺命锁一甩就捆住了白二公子:“地府人数太多,你等了一百年本来快轮到你排队了,这下又要去重新摇号了。”


白二公子最后隐约看到有一女子拼命跑来,她的手脚都变成了根茎,根撕茎断,一路上洒满了墨绿色的汁液,宛若点点鲜血。


女子脸上布满了泪痕。





我本是生长于江州武山的一株桃树。


所有的生物成为精怪都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我的悟性天生比其余植物高了许多,江州又是钟灵毓秀汇聚之地,几十年间便生出了意识。


偶尔有人类过来玩,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如果有意识就是为了让我感到这种孤单的话,不如做一株无知无觉的蠢树倒还好一些。


有一天来了一个人类,他长得比我这些年见过的其他人类都要好看,就是行为举止有些怪,他绕着我高兴地乱跑:“20岁啦,解放啦~”


跑着跑着,他忽然挥剑割了一小段头发系到了我身上。


我虽年幼不懂事,可也听人类说过,结发就是夫妻,这人类真轻浮,我这样想着,叶子都羞红了。


当日异星闪烁、天降甘露,我呈日月精华,得以暂时化形为人。


我与那人类相见了,当夜月色很美,我从来没觉得夜空那么美过,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轻纱。


我们聊了很多,玩了许久,天亮的时候我又要回到本体去了,于是我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人类的体温,原来这么温暖。


此后我默默地开始了勤奋修行,就是为着有朝一日真正修成人形。


此后那人类每日都到这儿来,都像是在寻找着谁,都像是在等待着谁,但最后总是一脸失望。


我多想再去抱抱他,告诉他每次他寻找的时候,我其实就在他身旁。


有一次他又到这儿来,但和另外一些人大吵了一架,我听到那些人要他去成亲。


不,他已与我结发了,我就在这儿。


快点,再快些,快些修炼。我的情绪不稳,越是心急,反而越难修成。


此后他在这儿盖了间屋子住了下来,就在我身边。


春风柔和,夏日骄烈,秋菊绽放,冬雪飘落……


一年,两年,三年……


七年过去了,他每日都在这个山头张望,我看到他画了许多张画像。


我心疼他,我想,他为什么不放弃呢?


在第七年,他染上了疾病,去世了。


世界变得灰暗起来,这座孤独的山头,再也没有人来过。


过了100年,我终于修成了人形,但早就太迟太迟了……


我不甘心,我偷溜进地府,带走了他的魂魄,以自身精华喂养让他得以留存凡世,但终究损伤了记忆,他被带到人界时,记忆只有20岁之前的了。


与他成亲是我这百余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我每日以精华入茶沏与他喝,七日后难以支撑,不得不回到本体,浅薄的修为支撑不住心血的消耗,我的手脚重又变回了枝条与叶。


天不遂人愿,他还是被抓走了,我这小妖又如何能与地府干将对阵。


我明白,虽然明白,但心痛更甚,我拼尽全力向他跑去,枝条断尽、树根翻出,温暖的阳光正在让我化为灰飞……


真想再最后抱一抱他……


以这七日还报你当初七年深情……






 

图片作者:昔酒

图片来源:https://www.poocg.com/works/view/560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