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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我很爱李煜,因为他很荒唐丨文茜×蒋勋

158Lab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05-16 20:02

正文


蒋勋是谁?林青霞说:蒋勋是我唯一的偶像和半颗安眠药。每每蒋勋在台湾开课,她必会从香港飞到台湾,聆听讲座。


作家张晓风称蒋勋为「台北风流人物」,并这样评价:蒋勋善于把低眉垂睫的美唤醒,让我们看见精灿灼人的明眸;善于把沉哑喑灭的美唤醒,让我们听到恍如莺啼翠柳的华丽歌声。


今天,我们一起来倾听不久前,文茜老师与蒋勋的对话,感受唐宋的文学之美,重拾诗词里的感动。


点击音频 收听文茜和蒋勋的完整对谈


我最近出了两本书,关于唐诗和宋词。 其实唐诗和宋词是一千多年前的歌,当时真的有乐工谱曲,有歌妓弹着琵琶吟唱。


于是我找了很多很多的 CD,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把一千年前的东西吟唱出来。后来发现有一个障碍:语言一直在变。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语言,已经不是诗的语言了,我们回不到唐宋时期了。


我就找了云门的音乐总监,进了白金录音室,我跟他说,我希望把王维读出巴哈的感觉,就是某一种「空」的感觉。他都快被我逼疯了,最后我们用大提琴独奏来演绎那种干净跟单纯。


音乐是流动的诗词,诗词是恒久流传的圣音


一直录到李煜的《破阵子》,我忽然悲从中来。我录不下去了。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感受到,有一个南唐的皇帝,在这首词里讲了他很深的心事。李氏家族大概统治了江南四十几年,有一天忽然亡国了。 而我念到这里的时候,觉得他讲的不是南唐,而是我自己的当下。


我们也有一个从小被教育说要认同的家国,曾经一度繁华,也盖起 101 大楼,但你怎么想得到,有一天会发生战争?战争的可怕,在于你从来没有想到它会突然发生在身边。就像前几年,朋友在叙利亚观光,传给我的照片看起来很繁华,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想到今天的叙利亚是这样子。


战争面前,生命变成蝼蚁,一击即碎


「几曾识干戈」,心痛如绞。我忽然意识到,文学的力量这么强大。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这么赞美李煜,说他是「真性情」。他说的是真话,他哪里想到突然会打仗。当然他也荒唐,比如「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在梦里还是皇帝,醒过来已经被抓到北方了。


但当那句话里的荒唐都真实得这么强烈的时候,我会觉得,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够荒唐,我们常常为自己辩解很多事情,所以我们才离这首词很远。


我很爱李煜,因为他是昏君。


在政治上,我不太喜欢宋太宗。宋太宗有句话很有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即便南唐已经这么顺服于他,每年朝贡、每年尊称他为陛下,自己都不要当皇帝了。


而李煜在南方,他是真的安逸,所以我们笑他荒唐,其实他是太天真了 他完全不知道政治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哪怕你完全顺服也没用。


过去的金陵,如今的南京,见证了无数朝代的兴衰

来源: 意匠(ideasboom)


朗读宋词的时候,能感觉到历史上的某一种荒凉。


《人间词话》里说,宋词首先是民间歌妓间彼此流行的歌曲,在歌曲中谈情爱, 李煜之后,它变成了文人的时代浮想,借这些歌填词,填进他们的心情。


宋词跟唐诗不同是,它是一个感觉。所以词中也常常会有叠句,像「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在词中,想把感觉抓出来,甚至有时候她也说不清楚,一定不是甜,不是酸,不是苦,不是辣,是讲不出来的那个滋味。


宋词声音的感觉性特别明显。像「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去去」那两个字根本就是声音,文法连不起来。但两个「去」连在一起时, 声音扮演了非常有趣的角色,像催促、无奈,真的要走了,那个感觉能够念出来。


看见文字,就能听见声音的伤感


而唐诗有事件性,有对象。像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石壕吏》。


有趣的是,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诗佛王维,他们都经历了安史之乱, 面临的是同一个战争,但战争在他们诗里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杜甫看到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特别喜欢念他的《石壕吏》,我称它为最好的纪录片。


暮投石壕村, 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 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 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 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 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 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 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 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 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 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 如闻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 独与老翁别。


纪录片一定要有时间、地点、事件,当你读到「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这里时,你会看到纪录片的冷冷的叙述,没有呼天抢地。一个母亲竟用一种完全冷静的态度,去讲自己孩子的死亡。


最后,夜已经很深了,讲话的声音慢慢没有了,而低声哭泣的声音也慢慢远去。天亮之后要继续赶路,老太太已经被官吏抓走了,杜甫告别的时候,只剩下老翁。


纪录片《大迁徙》:安史之乱带来的动荡

使百姓不断地远离故土


我不晓得为什么一千多年后,我读《石壕吏》时,眼睛里全是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这次录音让我觉得, 诗,真的可以好好用我们时代的声音来读,因为我们 时代面临同样巨大的伤痛。


杜甫总是忧心忡忡于战争的苦难,但是李白是豪商之后,所以他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会「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一掷千金在酒楼」,或者狂放到和月亮喝起酒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杜甫眼中的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再说王维,我埋怨过他「万事不关心」的自私,但后来我知道, 有的时候需要万事不关心,不然你活不下去。


同样经过安史之乱的大灾难,王维却几乎被判了死罪,因为他被安禄山要挟,跟所有乐班一起演奏他的登基典礼音乐;直到唐朝中兴,他获「腹诽罪」入狱。所以等到他从监牢中放出来以后,他再也不碰政治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望天上云起云舒,去留无意


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仙佛圣的气质,它们分割不开,只是比重不同, 就像苏东坡。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是苏东坡身上诗仙李白的部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回到了诗圣杜甫的东西;朝堂之外,他跟和尚谈论金刚经,便是诗佛王维的气质。


如果你只有其中一种,其实蛮无聊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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