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利维坦
“利维坦”(微信号liweitan2014),也就是我本人(写诗的时候叫“二十月”)的订阅号,纯粹个人兴趣——神经基础研究、脑科学、诗歌、小说、哲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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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牛津女博士的“恋头癖”

利维坦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6-09-27 09:01

正文


弗朗西斯·拉尔森(Frances Larson)是英国牛津大学的人类学家,同时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性。当现代女性沉浸在减肥、美容、奢侈品的时尚追风中时,这位女性却发展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爱好——研究头颅。面对媒体和镜头,漂亮女人被采访的正确打开方式应该是:“请讲讲您的时尚理念”,“您是如何保持自己的魔鬼身材的”……而拉尔森却最常被问道的是,“哦,你会把自己的头冷冻起来吗”,“你为什么这么钟爱砍头这件事?”,“你有多少人头收藏”……


拉尔森也是努力向公众解释道:“大家别瞎叨叨了,我其实很正经。研究头颅,其实是特有文化的一件事。相信我,广大人们群众跟我一样对头颅有着无法自拔的迷恋。”


弗朗西斯·拉尔森


奥利弗·克伦威尔(1599-1658)曾是英吉利共和国护国主。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中,他作为资产阶级新贵族集团的独立派首领,逼迫英国君主退位,解散国会,并转英国为资产阶级共和国,建立英吉利共和国,出任护国公。可悲的是,1658年9月3日死于热病。两年半后,在复辟王朝政府大肆报复“杀死国王的凶手”期间,这位护国公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陵墓里被挖了出来,放在囚笼里拖着走遍伦敦的大街小巷,随后被吊在泰伯恩刑场的绞刑架上,并被斩首。


奥利弗·克伦威尔


几天后,他的首级被盯在一根20英尺长的旗杆上,竖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屋顶,好让全伦敦人都能看到。那根金属长钉在敲进他的脑袋时由于用力过猛,以至穿透了颅骨的顶部,钉子和颅骨从此再也分不开了。克伦威尔的头在此后的几百年里流转于大大小小的展览经理人手里,最后被约西亚·亨利·威尔金森收藏,他喜欢抓着钉在颅骨中的钉子作为把手,一边吃着涂有芥末的腰子,一边得意洋洋大谈克伦威尔的故事和这颗头所经历的漫漫长旅,而人们也不由自主被这颗头颅的恐怖、新奇、恶名、私密和结局所吸引。

 

约西亚·亨利·威尔金森花230英镑买下了克伦威尔的头颅,并开始抱着它到处炫耀。


千百年来,断头台成为了生与死交迭的平台。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我们对残忍死刑仪式的反感是自然和本能的,但实际上并不是。18世纪中叶,那些正津津有味地欣赏一出王室悲剧的戏迷,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一位国家元首即将在附近的公共广场上被处死,他们便会争相奔向出口。的确,我们对真实灾祸的痴迷远比我们对纯属演戏的困苦磨难的兴趣更加不可阻挡。对于这种真实灾祸的演出,人们也期待每个人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被斩首者要熟悉自己的角色,毕竟身为观众的广大观看者对于被斩首人的情绪是有很高的期待的。他们最好表现出“死亦何难”的忘我决心。往往被定罪的犯人会事先排练他们慷慨赴死的那一刻,而让其他囚犯扮演刽子手的角色。但有些人在斩首时表现地并不镇静,可以说把这一场众人期待的演出给搞砸了。路易十五的情妇杜巴里夫人(Comtesse du Barry)在1793年12月被送上断头台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她在断头台上奋力挣扎,祈求人群救她一命。这样做太不得体了。人们是指望她表现出勇气和克制的。显然,杜巴里夫人不熟悉自己的角色,她患上了可怕的演出焦虑症,当她尖叫和崩溃时,刽子手会变得更加焦虑。这会让本可以“一刀切”的斩首变得困难起来。杜巴里夫人最后的话是:“再等一下!行刑官先生,就一会儿。”可演出必须继续进行。观众们等着呢。



路易十五的情妇杜巴里夫人,著名的遗言“再等一下!”(Encore un moment!)成为存在主义不安的象征,在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1869年的小说白痴 (俄国小说)中,这事件至少有两次成为了话题。


在以往的历史中,观看者想要在这种“斩首演出”占据前排位置以保证看清楚整个斩首过程是十分困难的。毕竟有时候公开处决对于观看人数也是有严格限制的。而现在,互联网可以让我们很方便地观看可怕的处决,同时还让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至于溅一身血,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前排就座。我们可以在加重看到对折摄像机和观众举起的被砍下的头颅,关键是,你还可以看回放,一遍遍,细细品味。


2002年,《华尔街日报》记者丹尼尔·波尔(Daniel Pearl)在巴基斯坦被绑架。抓获他的人要求释放阿富汗的塔利班战士,其提出这一条件的方式日后成为典型的不切实际的最后通牒。2月1日,他们砍下了波尔的头。几周后,波尔被斩首的视频出现了。3月,视频开始在网上流传,6月,《波士顿凤凰报》在自己的网站上提供了它的链接。


丹尼尔·波尔在巴基斯坦被斩首


2004年4月9日,第一个在伊拉克被斩首的美国工程师尼克·贝尔格(Nick Berg)被绑架,5月初被杀害。这一次,路透社在几天之内便提供了未经编辑的视频。这次美国所有重要的电视新闻网络都播出了贝尔格被斩首的视频剪辑。正是互联网用户,在自己家的私室里,敢于观看贝尔格的斩首。贝尔格被处决两天之后,最早贴出视频的那家与基地组织有关的网站,被一家为它提供服务器的马来西亚公司关闭了,原因是网页的访问量过大,造成了堵塞。不到一天的时间,贝尔格的斩首视频成了像谷歌、莱科恩和雅虎等搜索引擎的顶级搜索词条。


对于人头的痴迷使得人们不满足于斩首的“一次性表演”,互联网解决了吃瓜群众的这方面忧虑,毕竟视频可以反复被查看,甚至可以快进、快退、暂停,反反复复咀嚼多遍。但在几个世纪之前,想要重复观赏斩首、砍头的画面,是不可能的。


几个世纪前,断头机作为一台制造出一连串被砍之头的机械装置,每一颗人头都将被刽子手高高举起,好让所有人都看到,断头台生产一个叛国者的“证据”或“印刷品”,而每个受害者反过来从一个人被转变成一种类型:犯罪型。


断头机的第一次行刑


而纪实艺术家们从断头机找到了灵感,并抓住这一机会,通过兜售线条简单的、描绘最近被砍之头的廉价图画来赚钱。事实证明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生意策略,因为很少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更贴近地观看最近一位叛国者的嘴脸,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行刑那天置于围观人群中的那些人,也很难瞥见人群中心正在发生什么。一幅断头台肖像很快就生产出来,而且推测起来,应该没有艺术家创作上的自命不凡介入其中。它把现场简化为最赤裸裸的本质:没有背景,没有衣服或道具,没有显示受害人的身体。它把整个事件这出大戏转变成一句宣告:活已干完。


断头台


断头台


断头台肖像遵循一种传统的格式:在每一幅画中,上方是刽子手揪住头发抓着脑袋,而在下面,刚刚被割断的脖子在滴着血。血是一种艺术手法,想要证明这刚好就是死亡时刻的记录。断头台肖像看上去仿佛是“写生”,而且刚好就在它的表现对象是被“夺去生命”的那一刻。


一幅断头台肖像


撇开其他任何事情不谈,一个人的头颅在地面之上待的时间越长,它就越不可能被埋入地面之下。当时间的流逝使它们变干并扭曲变形时,它们看上去似乎不太像人,而更像是物品。它们凭着自身的品质成了贵重的收藏品,有它们的经济行情和精神价值,跟它们如何被制造出来的骇人历史没有多大关系。


或许正因为此,以展示和收藏头颅著称的博物馆也容易走红。皮尔森这个漂亮的女人,怎么都难以跟以收集“干缩人头”闻名于世的博物馆联系在一起,而事实上,她正担任牛津皮特河博物馆馆长。而每当有游客参观,她都会自豪地介绍道:“这些人头是咱们牛津博物馆最迷人的人工制品,大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呢。”在媒体上,牛津博物馆也索性被称为“干缩人头博物馆”,而各大报纸的“周末何处去”板块也常常会提到这家博物馆。


馆内的干缩人头


牛津皮特河博物馆(Pitt Rivers Museum)内部图


让皮尔森困惑的是,“游客们大多会兴奋地问我,‘哇,真正的干缩人头呀?怎么制作的?通过撕开头皮,取出颅骨和血浆,然后放在滚烫的沙子上蒸干吗?真粗野!’但是没有人问我:他们是怎么在这里的?它们凭什么悬挂在牛津大学的博物馆里?”


一颗被砍下的人头,不管是保存完好,还是变成了一具骷髅,它都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注定要去那里。它让死亡对生命施加压力。用一具经典格言来说,这句颅骨是在宣布:“尔之今日,正像我之从前;我之现在,恰如尔之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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