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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摘  · 公众号  · 美文  · 2017-02-06 11:59

正文


我没有问出口。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我的身后,长长的一段路,两个人一言不发。我低头看着路灯下被拉长的两个影子,忽然觉得这一刻,夜风也变得很温柔。


1


我初遇老陈是在一个冬夜。


那晚男闺密想唱歌,拖着头发油得能炒蛋炒饭的我就奔向了KTV。我一路担心形象太差,他安慰我:“大晚上的,谁看得见你的油头?”


我信了。


男闺密呼朋唤友,一群老熟人蜂拥而至,人群中唯独有个状似高冷的陈姓男子我不认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年级主席的室友,主席生拉硬拽才把不情愿的他拉来唱歌。


也因此,后来我们阴错阳差在一起后,他再三表示应该握着主席的手感谢人家带他走上了光明大道——当然,光明必须是因为他遇见了我。


只是后来某天,当我沾沾自喜地问起老陈对我的第一印象时,他的回答竟然是“头发油油的,穿得像个小学生”,我就知道这辈子再也不能相信我那个男闺密了。


我磕磕巴巴地说:“刘闺密明明说大晚上没人看得见我的大油头!”


老陈微微一笑:“你不知道会反光?”


“……”


那晚大家胡乱点了一堆歌,有很多情歌对唱。


话筒被传到我这里时,屏幕上恰好放着《小酒窝》。


我拿着话筒随口一问:“谁跟我唱这首?”

 

一群熟人没来得及答话,就见人群中和我最不熟的陈姓同学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我我!我来和你唱!”


众人皆惊,而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


他却镇定自若地接过另一个话筒,面不改色地唱了起来。


玩杀人游戏时,我抽中了K,是杀手。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直到当法官的主席一本正经地说:“杀手请睁眼。”


我睁开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同党”,却猝不及防跌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隔着一张长桌的距离,老陈在昏暗的包间里朝我望过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我的心跳得很快,大脑一片空白,却还是忍不住欢喜。可我在欢喜什么,竟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通宵唱歌。

 

回寝室的时候不到早上六点,天还很黑,隆冬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而我一不小心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于是往前跑,想跟上大部队。


没过一会儿,我忽然发现明明走在人群前面的老陈不知道怎么跑到了我的后面。我回过头去看他时,他也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你怎么跑到后面来了?


我没有问出口。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我的身后,长长的一段路,两个人一言不发。


我低头看着路灯下被拉长的两个影子,忽然觉得这一刻,夜风也变得很温柔。


2


那次唱歌以后,我时常会想到老陈。我想和他有所交集,却又苦于没有交集。


我灵机一动,从他的室友、我的同班同学田田那里要来他的手机号,发短信过去:啊,那天熬夜唱歌,听田田说害得你第二天有事都没去成,要不要紧啊?


他回复我:不要紧,那天我也玩得很开心。


我在这头捧着手机偷笑,顺着竿子就往上爬:那,要不然加个QQ?


他秒回:好。


因为简短的一个字,我开心了一整夜。


我开始约田田吃饭、逛操场,一路打听陈姓同学的点点滴滴。


田田把室友出卖了个彻底,立刻成了我忠贞不贰的间谍。从第二天起,他的侦察活动就正式开始。


早晨七点,我收到信息:他起床了,准备去食堂吃早饭。早上八点:他去上课了,第一节精读课。


中午十二点:他吃完午饭刚回寝室,趴上床听歌了。


我心痒痒了,绞尽脑汁搜索了一点话题跟老陈说了句话。


十秒钟后,田田的信息准时到达:他好像收到一条短信,笑了。


我和老陈终于开始聊天,并且渐入佳境。

 

我们聊着聊着,田田的短信又来了:他不知道在跟谁聊天聊得那么起劲儿,上厕所忘记带纸了,刚才打电话叫我送纸过去。


我坐在寝室里,笑到捶床。

 

后来我俩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压根没有告白这个过程,所以我经常抱怨没享受到被追的乐趣。


于是,老陈对我说:“那好,我重新追你。”


“都已经在一起了,还追个鬼啊!”


“再追一次。”


“追多久?”


“一辈子。”


我哈哈笑道:“那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了?”


他一愣,严肃地思索半天,最后高兴地跟我说:“那这样,我追你半辈子,半辈子之后你赶紧答应,这样我俩就能在一起了。”


……真是机智。


有天夜里他做噩梦,醒后忽然跑来我的房间,吓我一大跳。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他站在黑暗里拉住我的手,低声说:“我梦见那晚没和主席去KTV,结果再也没遇见你。”


我眼圈一红,既好笑又感动。


3


听说老陈以前走路不爱看人,目不斜视,目空一切。


认识他以后,我好几次在路上碰到他,他都第一时间跟我打招呼。


后来我问他:“不是说你以前走路不看人吗?怎么次次都看到我了?”


“以前是不太看人,认识你以后就开始学着偶尔抬头看看了。”


“看什么?”


“看那些人里是不是有你,怕你刚好在其中,而我一不留神错过了。”

 

老陈总对那些表示“永远”的词有意见。


当我说:“我们俩要到海枯石烂。”


他就反驳:“那海要真枯了,石头要真烂了,你就不跟我了?”


“那我跟你到天荒地老。”


“天要真荒了,地要真老了,那我怎么办?”


“那……那我对你至死不渝好了。”


“哦,所以你死了,灵魂也要变心是吧?”


我掀桌子:“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活着或是死了的每一秒都和我在一起。”


“老陈,要是有人跑来抢我,你会怎么办啊?”


“哪种抢?抢钱吗?”


“抢人。”


正在沙发上看书的老陈放下书,一下子朝我看过来:“有谁跟你告白了吗?”


“没没没,我就随口一问。”


“哦,要真有人跑来抢你,你让他来找我。”


我凑近了些:“你要揍他吗?”


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我请他吃顿饭,聊聊天。”


我垮下脸来:“你还要和他聊天啊?聊什么?”


“聊聊你难看的睡姿、说梦话的事情、从不做家务的懒病,以及三天两头就想去外面吃大餐的奢侈习惯。”


“……”


有一次我和老陈吵架,具体原因记不清了。


他出门追我,一个劲儿地叫我的名字。


我赌气往前走,就是不理他。


他一下子跑过来拉住我,我拉拉扯扯想缩手,却听他哑着嗓音说了句:“闹够没有?闹够了,就跟我回家。”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们去超市买关东煮,阿姨问我要不要小米辣,我说要。老陈没来得及反驳,阿姨就一勺放进去了。


老陈恶狠狠地叫我的名字。


我说:“你居然凶我!”


阿姨随口说:“都是这样的啦,以后结婚了更加无法无天!”


然后老陈的脸就开始臭了,他一路碎碎念:“阿姨懂什么!就会乱讲,破坏人家关系。”


好可怕,感觉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光顾那个阿姨的摊子了。


我和老陈都爱吃咸鸭蛋,有段时间我俩常去楼下的餐厅喝香菇滑鸡粥,要两只咸鸭蛋。


有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店里只剩下一只咸鸭蛋了,他就把蛋给了我。


我剥完壳以后丢进碗里,想了想,用勺子把蛋分成两半,然后好心好意地把一半舀到了他的碗里。


没想到他冷冷地看我一眼,一脸嫌弃地说:“恶心死了。”


然后,他又把蛋给我舀了回来。


我当时就不想理他了,带着报复心理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整只蛋。


冒着大雨回家的时候,我赌气走在前面,他却拉住了我的手。


我抽回手质问他:“你不是嫌我恶心吗?”


他戳戳我的头:“我不那么说,你能把蛋吃下去?”


我傻眼了,抬头看他,却只听见下一句:“你爱吃的,我都留给你。”


“老陈,你觉得人生三大快事是什么?”


“看日出,数星星,赏月亮——”


我刚想问怎么都跟我没关系时,恰好听见下一句:“——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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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 花火》2016年12月B
图|姚雅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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