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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在终点等我,日光清明

江昭和  · 公众号  ·  · 2017-10-15 00:01

正文


遇见-江昭和



       




走出火车站,已经是五点半的光景,然而太阳依然在空中高悬,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光和热。


朋友口中的高原反应,在我身上仿佛没有体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火车上还是隔一段时间吞了一粒缓解高原反应的药。



对拉萨的第一感觉,是明亮,那样爽朗的阳光,兜头兜脚泼下来,令人有恍惚错愕之感,难怪它被称为日光之城,若是换作南边的城市,此时此刻,大抵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因为明亮,所以分外有一种光洁明净之感,就好比是一个女孩子,即便貌不惊人,五官普通,但若是皮肤白皙,瞬间令人心生好感。



城市坐落在群山之间,令人不会感到纸醉金迷的浮躁,坐在出租车上,兜兜转转总会看到黄褐色的山峰,有一种舒坦和信赖,自然也不会感到阻滞和闭塞。






我仿佛还未能从沿途的绝世风光里苏醒过来,意识有点纷纷纭纭的晕眩朦胧。


我记得那一座接连着一座的崇山峻岭,因为看起来荒芜裸露,所以更加显得峻峭突兀,高不可攀。



我痴想那上面,会不会走出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神秘美丽女子,转眼之间走到人身前,披着面纱,戴着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拥有深不见底的怨恨和寂寞,我仿佛着了魔,这岂不是蔡骏的小说,那是楼兰的女子,而这里是西藏。



有时候与群山紧紧相依的,是仿若明镜的湖泊,随着火车的行驶,荡漾在湖面的碎碎金光也自顾自移动,那一刹我真想跳下火车,甩掉自己的鞋履,脱下一身累赘的衣裤,尽情奔跑在这原始纯真,古老沧桑的苍茫天地间,像是一只没有束缚的鸟,或者是没有气味的风,然后坠入湖水的荡涤里,清洗清洗自己的灵魂。



像是锈迹斑斑的,终究会变得洁白一样,像是爱不可及的,终于死而无憾一样。






我记得车窗外迤逦雄伟的雪山,只让人觉得,此次旅程,即便不能亲眼见证珠穆朗玛峰的雄伟壮丽,能够看到此时此刻十月份的皑皑雪峰,则已然是死而无憾。


坐在我身边的西宁老先生,每看到一座雪山总情不自禁地伸出苍老的手臂,动情地指着,嘴里念念有词,虽然我们都是不能够懂得的,但是令人感动的是,我们都不拆穿,心有灵犀地静静聆听,时不时地点头应许。



他说他今年快八十岁了,跋山涉水去看自己的老朋友,我忽然感到唏嘘,这比古人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更叫人心悦诚服,因为它就发生在我身边,而不是书里读到的,因为他已然风烛残年,但是情深一片。



一个人一生中,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朋友,该是上辈子转了无数次山,修了无数次缘,积了无数次福的缘故吧。



我记得星罗棋布在山麓,安然自得低着自己的头,吃着自己的草,沐浴着自己的日光的马和牛羊,它们各据一方,互不打扰,静静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静静享受着自己的生命,大概不会感到寂寞和忧伤。


那黑色的牦牛,拖着一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毛,直叫人想象,多如牛毛的牛,指的合该是牦牛,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里那个身子一抖就是遮天蔽日的虱子的牛魔王,也合该是牦牛。






偶尔会有一双身着地域风情明显服装的男人,或者是母子,或者是爷孙在不远处看顾,那画面只让人感到安宁温馨,他们也许不知道,身边呼啸而过的一列火车上,有一个因为丰盛的日光的缘故,而戴着墨镜,披着头巾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刻,嘴角荡漾起了幸福的浅笑。


我甚至还想,美国西部的地域风光,牛仔风情,不羁民风,大概也和此地差相仿佛。



从前只在《人与自然》或者《动物世界》里才能看得到的风光,今天游目骋怀,尽收眼底,不禁觉得此行不负,是大写的值得。



我记得在荒山野岭,穿着制服站立如松的士兵,向着列车行礼,毫不扭捏,毫不含糊,茫茫草地,莽莽山川,就那么一个人,不知他可曾感到孤单,不知他会不会偶尔自言自语,消遣寂寞,你知道,孤独的时候,一个人会做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自己和自己比武,像王家卫电影里的独孤求败,比如一个人吃掉数不胜数的过期罐头,还比如,一个人流很多很多眼泪,看很多很多书。



有那么一刻,我想朝他们挥挥手,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



我还记得,擦肩而过,惊鸿一瞥的护栏外的整块的牛头骨,高耸挺拔的牛角还威风不改地耸立着,然而豪气干云却是昨日的故事,或许是苍鹰秃鹫满足口腹之欲后的残留品,你看到,死亡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从此人间没有你的存在,独自在角落里腐烂,无人问津。


三毛的回忆里,也有一座动物的头骨,那是荷西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只可惜浪漫是他们的,我一无所有。



想着想着,我的车窗外,忽然出现了神奇的布达拉宫,那一瞬间的开朗明艳,真是令人美得一哗的惊鸿一瞥,从前我一直以为,它在与尘世隔绝的高处,不然仓央嘉措也做不到伪装成宕桑汪波,堂而皇之地喝酒谈爱,却没曾想,原来它就在红尘烟火之中,不过即便如此,它那仿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巍峨端庄,圣洁美丽,依然令人深深折服。



来到格桑花开客栈,其实我已经累得脱形,但是依然撑到行李都收拾好的那一刻,才肯如释重负地往床上躺下去。



一路上,每当我想抱怨喊累的时候,那一寸寸的锦绣风光总让我忍不住噤声,而且,我还想起古时候,跋山涉水,不辞劳苦,去往西域求经的高僧,比起他徒步劳顿,栉风沐雨的颠簸辛苦,这四十个小时的枯坐,又算得了什么?


客栈大哥给我安排了一间很是「豪华」的房间,有着极具藏族风情的木柜,和古色古香的盥洗台,我的床背后是一面巨大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一块一块砖,一盏一盏灯,一颗一颗星,还有一粒一粒的过路人。


在阳光渐渐收敛起裙裾的某个时刻,听见底下传来孩子们追逐嬉戏,一边唱着耳熟能详的儿歌的声音,那样浑然天成,开朗纯净。



我相信,今夜会有一场好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