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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你真的可能有一段假记忆|道不远人

人物  · 公众号  · 人物  · 2017-02-16 20:00

正文


每个人都有可能被虚假记忆入侵过,对于虚构的故事,你的大脑轻易就会信以为真。而且,植入一段虚假记忆的方式简单得让人害怕——根本无需动用芯片这样的黑科技,只需要获得你的信任后,用交谈和一些提问混淆你的想象和现实。自称「记忆黑客」的茱莉亚·肖(Julia Shaw)是伦敦南岸大学(London South Bank University)法律和社会科学系的研究员,她用一本书《记忆假象》(The Memory Illusion)剖析了这一切。





文|龚菁琦

编辑|张薇

插画|晁春彬




《人物》:虚假记忆入侵大脑的逻辑是什么?


茱莉亚·肖: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遇到,记忆里好像没有关火炉,但去看时已经关了。这说明记忆不可靠。记忆是一张遍布于脑细胞之上的网,其产生机制是一个个神经细胞和节点串联。但并不是每次串联都通畅,一旦重搭、错搭,就会出现错误记忆。此外,记忆有创造的成分,是允许修正的,细胞再次串联时,人能破旧从新,接受和学习新事物。但另外来说,也可能接收到一段虚假记忆。


《人物》:植入虚假记忆的成功几率大吗?


茱莉亚·肖:正如我的新书《记忆假象》谈到,已经有许多实验成功实现了虚假记忆植入。其中大部分研究由加利福尼亚大学尔湾分校研究员伊丽莎白·洛夫特斯(Elizabeth Loftus)带头。她早期的研究案例包括,通过调整提问方式,为实验对象植入一场车祸的虚假记忆。具体地说,她利用语言暗示的影响,让实验对象混淆禁止信号和退让信号,并暗示在事故中有被撞碎的车玻璃,其实压根儿没有。经过重复灌输,不少实验对象相信车祸发生了。从那以后,科学家们已经能够植入比如乘坐热气球、捉弄老师、与查尔斯王子喝茶等错误记忆,甚至植入从未犯下的罪行。


《人物》:植入一段记忆就这么简单?你有被植入虚假记忆的经历吗?


茱莉亚·肖:每个人都应该有类似经历。家庭聚会上大家一起回忆一件事,发现不同人口中版本都不一样,最后大家会接受记忆拼凑后的一个版本,但那很可能也不准确。在这其中,每个人都很容易受影响。


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每个人都生活在自认为的现实里。本科我学的是心理学,接触到精神分裂症和痴呆症等相关知识后,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从那时起我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影响我们对现实的感知,甚至是对自我的认知。也是从那时起,我对虚假记忆的植入产生浓厚兴趣。之所以人类生活在自我构造的现实里,原因之一是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去理解自己的经历,理解方式不断变化着,同时受很多因素干扰,有些理解方式甚至是完全虚构的。


《人物》:你研究时有成功为他人植入过虚假记忆吗?普通人能否学会?


茱莉亚·肖:植入虚假记忆并不难。我邀请的实验对象来我大学的实验室,谈论一些他们的回忆。无需用一些侵入性的设备来做到这一点,改变大脑最有效的方法是交谈。实验成功最重要的一点是,让想象和记忆混淆。其中最难的是取得参与者的信任。为此,之前我联系过参与者的父母,询问了很多信息,并让参与者知晓这一点。谈论过程中,有很多细节我甚至比他们还清楚,老家情况、他们童年最好玩伴的名字,因此逐渐获得信任。基于信任和反复的想象练习,我成功说服他们相信自己经历过极端情绪化或类似犯罪的事情,事实上不存在。


比如我告诉他们,你父母告诉我在你14岁的时候,偷过东西,还招来了警察。然后罗列细节信息,来多少位警察、偷窃地点等等,并让他们一遍遍想象重复他们的犯罪过程,被植入者会难以区分想象和实际记忆,最终会轻易认为这真的发生了。


《人物》:在电影《十二怒汉》里,一名嫌犯被指控杀父,证词和凶器均铁证如山。12人陪审团一步步推断证词中虚假记忆的存在,做了无罪辩护。你有接触过由虚假记忆植入带来误判的真实案件吗?


茱莉亚·肖:审讯的过程可以时刻左右人的记忆,有时因警察的询问方式、一些被联想的细节,都可能导致虚假记忆。美国有一个「无辜者计划」,致力于为那些声称自己无辜的入狱者找出DNA证据,把他们从监狱中释放出来。该项目数据统计显示,无辜嫌疑人入狱案件中有75%涉及错误的证词,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是错误记忆导致的。不幸的是,这在世界范围内是个困扰已久的问题。因为在旁人看来,真实和虚假记忆是一样的,而记忆者本人对它们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人物》:植入虚假记忆的成功率会因人而异吗?如何避免或减少虚假记忆的入侵?


茱莉亚·肖: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植入虚假记忆,并没有太大区别。我们最好的自我保护是,了解记忆是如何工作的,以及什么时候会出差错。如果可以了解某些提问技巧会把想象混为现实,就可以提高警惕。比如在一场完全不存在的车祸里,提问实验对象,「有没有看到那个破掉的车灯?」和「有没有看到一个破掉的车灯?」前一个提问的问法会让人更坚信车祸发生过。此外,人类容易相信有丰富细节的讲述,特别是充满感情的细节,情感愈强烈,就愈容易激活大脑里负责记忆的区域。你不可能记住每天上班通勤的状况,但如果你目击了一座桥梁塌方,很可能不会忘记。深刻的记忆总是沾染着情绪的色彩。所以,在听人讲述时,特别是审讯作证时,要警惕那些情感丰富的细节,需强调客观的佐证,不要轻易被误导。


《人物》:关于人的意识,是一件很难捉摸和量化的事,你提到弗洛伊德一些学说缺乏科学严谨论证,对于虚假记忆植入,该怎么证明其严谨性?


茱莉亚·肖:科学方法意味着它必须是可证伪和可重复的。虚假记忆植入实验已经被重复了数百次,并且一贯显示相同的效果——说服人们说做了、看到或听到没有经历的事情是多么容易。我看过的所有研究结果都基于随机对照试验,这已经被广泛认为是科学研究的基石。


《人物》:有没有可能像催眠师那样,把植入记忆变成一个职业,为人植入美好的记忆,帮助一些内心痛苦的人治疗心理疾病?


茱莉亚·肖:有一些科学家正在致力于记忆科学研究成果的应用,通过改变消极记忆来让人们更开朗。比如,对恐惧和恐怖记忆的处理,已经有研究者在尝试,通过联想的方式,将一段记忆负面情绪移除,让人们能更轻松地应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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