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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出“粉红女郎”的他,不再继续画爱情

新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2-09 09:00

正文

“相比之下,现在的人比以前的人更会谈爱情,似乎也更懂爱情,可大家对于爱情好像更不纯粹了,在谈婚论嫁时,人们会把所有物质的东西摆上台面,和比价一样。可是,我们要知道,爱情也许以后也会消失,而这些所谓财富,只会比爱消失得更快。”



作者 | L
编辑 | DR



漫画家朱德庸很少使用电子设备,2024年11月,他来大陆做新书宣传时,被媒体的阵仗吓了一跳。“几乎所有采访都要求视频化。访谈的过程中,灯光和机器对着我,我没办法像过去那样,喝着茶、跷着腿,瘫在沙发上与人聊天,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变成表演了。”


稍感欣喜的是,他见到了许多读者。在出版商眼里,这是图书市场中的受众。“其实没有人知道市场在哪里,大家永远都是瞎摸索,瞎猫碰到了死老鼠,火爆之后就会有人想要复制,可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知道,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抽象的概念与数据。


(图/微博@朱德庸)


返程时,朱德庸略显疲惫。在“以玩的心态度过了几天”后,他再次回归更习惯的生活之中。他不应酬,不交际,几乎不出现在公共场合,只是每天窝在家里,和太太与猫相处,想创作时画上一会儿,感到疲累就出门散散步。几十年如一日,比起抛头露面,他更爱“偏安一隅”。


听闻这次采访会以文字的形式呈现,朱德庸说自己很开心。在电话的那头,我也能明显感到,他的语气松弛而和缓。我们从他的新书《一个人的人生未爆弹》开始讲起,聊了聊他眼中的爱情、童年往事以及这些年累积下来的情绪。


他很明白,时代终究是变了,人们关注的那些事物也是如此。交谈时,他常会提到一个关键词“大背景”。他说自己始终徘徊在“大背景”的边缘——以局外人的视角来观察,似乎更容易发掘某些恒常存在的命题。




“爱情就像鬼,人人都谈论它,

却从来没人真正见过”


25岁那年,朱德庸画出成名作《双响炮》。年轻的他并不能完全厘清动机,在彼时的他眼中,那不过是一次专栏约稿,一份正常的工作而已。如今,他业已成熟,突然有一刻,他明白过来,他想要做的是“把中国人婚姻的那一床棉被掀起来,让所有人看看棉被之下,到底在发生什么”。


从幼时起,他见过“无数人的婚姻状态,父母的、亲戚的、邻居的……他们都拥有婚姻,却用最荒谬的方式来呈现婚姻”。这是朱德庸所不解的,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一股脑儿地画完了一幅幅作品。


《双响炮》迅速走红。这位尚未被更多人知晓的作者,被大家想象成一个老人。人们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老头儿,受尽了婚姻之苦,才能把这些画出来呢?”朱德庸鲜少接受媒体采访,他只是躲在画的背后,继续观察着社会里的爱情新动向。


《双响炮》。(图/微博@朱德庸)


在《双响炮》走红六年后,《涩女郎》问世了。据朱德庸回忆,那是台湾地区女性主义高涨之时,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发现,“人们只是把它当成时髦、先锋的事情,她们懂得要解开枷锁,可发觉钥匙不对,或者解锁方式不匹配,真正想形成成熟的观念,距离还非常遥远”。


他画了四位女性——“结婚狂”“万人迷”“女强人”“天真妹 ”,从名字上就已经反映出每个人不同的个性。朱德庸借她们的生活,表达了对工作与爱情的种种思考,但外界对此仍有误读,认为作者一定是个深谙恋爱之道的情场老手。


事实恰恰相反,朱德庸说他当时根本不在乎爱情。我问他,多年过去,对爱的看法是否有所变化。他很笃定地回答:“爱情就像鬼,每一个人都会谈论它,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它。其实,没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谈论它,真正用心感受,就会遇见合适的人。”


在他眼中,爱情是不能掺杂质的,“家世、财富、背景、外表,都不应该成为判断标准,当理解了这一切,也许大家会少走许多冤枉路”。他向我举了自己的例子。看到太太的第一眼时,他心底便传来一个声音,“就是她了”——爱情,如此简单。


(图/小红书@谁不是一块小饼干)


朱德庸记得格外清楚,那一天,是太太主动约他吃饭的。他的太太当时是台湾地区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联合报》的缤纷版创刊主编,向他约稿时,顺带宴请他。不喜社交的朱德庸,本打算“放鸽子”,可父亲看不惯,对他说“人无信而不立”。这一席话驱使他最终前往餐厅,才有了一见钟情的故事,两个人一直相爱至今。


朱德庸说:“相比之下,现在的人比以前的人更会谈爱情,似乎也更懂爱情,可大家对于爱情好像更不纯粹了,在谈婚论嫁时,人们会把所有物质的东西摆上台面,和比价一样。可是,我们要知道,爱情也许以后也会消失,而这些所谓财富,只会比爱消失得更快。”


“绝对小孩”


2007年,朱德庸的视线渐渐从爱情题材移走,40多岁的他,画出了《绝对小孩》。这个孩童视角下的世界,让很多人沉浸其中,倍感治愈。可对他来说,创作初衷并非疗愈自己,而是他发现了在“大背景”下,新的社会问题产生了。


朱德庸有些讶异,很多人的经济状况一直在改善,生活正朝着向上的趋势发展,可为何挣到钱的人们,反而不快乐了?他留心观察,意识到“大部分人变成了一个‘成功的失败者’,他们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是追求财富,时间长了,人的心灵就会开始出现困惑”。

组图 :朱德庸新作《一个人的人生未爆弹》漫画。这部记录当代人情绪的作品,期待能够治愈那些“陷入人生不可解也无法解的困局”的人。(图/由被访者提供)

在他眼里,那些人过完童年,就匆匆离开了孩子的世界,不得不去适应成人社会的种种规则。“他们计算人生的得失,衡量一切的标准全是物质,丧失了本真的自我。我希望他们乖乖待在小孩的世界,想出去时,再选择离开。”


创作《绝对小孩》,还有另外一重原因。那一年,他和自己的孩子频繁地接触。陪伴孩子的过程中,他有了新的思考:“童年是小朋友真正展现自我的阶段,他们像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尽情释放着天性,可国人的教育却是希望他们长大成人后,忘掉儿时的一切。我觉得这样很可惜。”


他常会联想到幼时的自己。此前的多次采访里,朱德庸都提过,他有一个很难算得上快乐的童年。小时候,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学业成绩差,不懂得待人接物,唯一能帮助我的是画画,可画画也不被人所接受,外人只会讲,‘小孩子不好好念书,做这个有什么用?’。”


对年少的他来说,这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但好在,自认为“很笨、很自闭”的他,仍然对这个世界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养成了观察生活的习惯。“十年来,我在过小老百姓式的生活,我一点也不光鲜,我散步、逛街、看电影,在这些活动里,我看到许多人,他们与我擦身而过,散发着各自的讯息。”


他从不刻意记录,而是把那些记忆存入脑海。他知道,在某些时刻、某个角落,那些素材能够被唤醒。“所以无论画什么,我(都)不需要参考任何所谓资料数据,它们会自然而然地浮现,那都属于曾经的我。”


53岁时,朱德庸平静的生活泛起了波澜。他被确诊为阿斯伯格综合征(孤独症谱系障碍的一种,具有孤独症的典型表现,即社会交往与沟通能力低下、孤独少友、兴趣狭窄、动作和行为刻板等)。看到诊断结果,他不但没有沮丧,反而释然了。


他说:“我找到了一把钥匙,解开那些关于自我的谜团。我终于知道,那些缺点、那些困住我的点点滴滴,反而是我的天赋,让我不受干扰、污染,能够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以及所有的人。”


正视情绪,拆掉“人生未爆弹”


时间一晃到了2020年,汹涌的疫情正侵袭整个世界。早已习惯“静默”生活的朱德庸,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可每次打开新闻,他还是会心中一紧。死亡人数不断攀升,检疫专家无法搞清疫情暴发的原委,所有人似乎都被推到死亡的边缘。“我看不到、闻不到,但面对生命的威胁,人与人的接触、日常生活的作息,全部都被改变了。”


他试着想象:如果外面的世界就此停止,会是什么样子?那段时间,他好像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停顿下来,反省自己的一生,“我没有任何包袱,如同做一个人生最后的总结,开玩笑讲,像咽气以前,用影片倒带的方式回忆过往”。


《涩女郎》与《双响炮》合体。(图/微博@朱德庸)


他将自我的感受、当代人共同的情绪放入画中。他像在整理日记,不同的是,他只是用了绘画的形式把脑海中的想法移至纸上。“因为从未想过要去出版,我绘画的过程更加自由。”他的笔下是黑白的人物,常常没有完整的躯体,朱德庸解释道:“这是一种情绪的传达。”


这种情绪,被他称为“人生未爆弹”。他说:“我们小的时候,一直被教导要控制情绪,但当一个人完全忽略它时,就很难成为自己了。因为情绪蕴藏着反省的力量,是极为重要的原动力。”


我问朱德庸他的“人生未爆弹”是什么,他条理极为清晰,对我讲了两件往事:一是确诊阿斯伯格综合征后,他坦然接受;另外一件事,则是他51岁那年,父亲溘然长逝,让他陷入深深的自省。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从沉重的心情中走出。他与妻子交谈,回溯自己的原生家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在对蛛丝马迹的拼凑中,他察觉,父母的爱好像并没有缺席,而自己与父母之间的隔阂也同样存在。“只是那时我不愿意接受,我花了好几年,才拆掉这颗炸弹。”


两颗人生炸弹,均未炸响。朱德庸很是庆幸,但他又看到,如今的年轻人从疫情暴发开始就深受情绪的困扰,“大家期待的生活并没有恢复,人们的压力比以往更甚”。


《一个人的人生未爆弹》


朱德庸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北京贝贝特,2024-11


由于一次偶然的契机,出版商去朱德庸家拜访,在抽屉中发现了《一个人的人生未爆弹》的手稿。看过之后,他们有人流着泪对他说:“这本书讲的全是人的情绪,不分年龄、性别,也不分阶层,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得到,希望在疫情的尾声能出版它,送给那些陷入人生不可解也无法解的困局中的人。”


朱德庸说:“这本书能让大家看到,哪些情绪属于你,哪些属于别人,别人的未必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只是时间早晚。如果大家的情绪都没有办法处理,那它就会发展成社会事件,进而牵涉整个时代。”


从女性视角的爱情,到孩童时期的欢乐,再到所有人难以言说的那些情绪,朱德庸始终在描画着一个“大背景”。他说:“我无力改变,只能以切身之感去创作,并试着在这里和你逐一分析。在我画的过程中,一切也是模糊与混沌的,可它们之中,自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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