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桌子的生活观

桌子：一个用文字疗伤的病人，著有：《你只是假装很努力》、《我们终将与美好的一切相遇》等书。

故事：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桌子的生活观 · 公众号 · · 2024-08-01 11:59

正文

文丨王小毛

来源丨我是九爷

手机响起的时候，曹婷婷正用浴花在身上搓泡泡，她远远地看了眼来电人，赶紧关掉花洒，问道：“啥事？”

李铭森口气很急：“你在哪？”

曹婷婷：“家里呗。”

李铭森低低地骂了声“草”，没好气地说：“你平时这个点不是出去健身吗？怎么今天没去？”

曹婷婷有些不高兴：“去了，健身房停水，我刚回来，到底啥事儿？”

李铭森“啧”了一声：“我妈一会儿到，你、你你赶紧出门，别忘了把你摆在面儿上的东西都收走！”

曹婷婷的面颊开始发热，心里七荤八素的，很不是滋味：“你不是骗你妈这套房子租出去了吗？她过来干啥？”

李铭森：“甭提了！我在小区门口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遇到我妈，她和她朋友在附近约茶。

我手里拎着油盐酱醋苹果草莓和猪排骨，过日子的样子不要太明显，我妈最精明了，我能怎么办？只能跟她说，房子退租了，我正好在这边有事过来住几天，我妈一听这话，死活要上来帮我收拾收拾。”

曹婷婷还要讲话，李铭森的口气软下来：“婷婷你赶紧出门躲一躲，我妈在超市里喊我呢，先挂了。”

曹婷婷想说我还在洗澡，卫生间里雾气蒸腾，一看就有人用过，而且家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干净，但李铭森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盯着黑掉的屏幕发了会儿呆，回神过后草草将自己冲洗干净，随便套了件衣服开始收拾东西。

阳台上晾晒的内裤和文胸，梳妆台上摆阵的化妆品，玄关的女士拖鞋，茶几上贴了一半的钻石画……这个家处处都有她存在的痕迹，根本打扫不干净。

她急得想哭，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头发上抹了护发素还没冲掉，又油又黏很难受，正想去卫生间处理，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曹婷婷大惊失色，左右看看，别无选择，在门开之前钻进了通顶设计的衣柜里。

李铭森他妈在家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才走。

收拾卫生应该只是她的借口，从进屋起她就在唠叨李铭森，怪他一把岁数不成家在外面瞎晃，不让人省心云云。

李铭森一直在应付，曹婷婷隔着衣柜门都能听出他的唯唯诺诺。

好不容易熬到老太太走人，曹婷婷推开衣柜门，去卫生间处理头发。

李铭森愣怔片刻，跟在她屁股后头：“我不是让你出去吗？你怎么躲那里了！幸亏我妈没发现。”

曹婷婷接了盆水，一点一点清洗头发，清清冷冷地说：“我的东西没收拾干净，想出去也来不及。”

两人开始沉默，卫生间里只有曹婷婷撩水冲头发的声音。

李铭森等她擦干头发的时候，拿起风筒帮忙，软着口气说道：“婷婷，对不起，我也没办法。我家里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如果我妈今天看到你，她肯定会把你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咱俩就彻底完了。”

曹婷婷任由李铭森捻着自己的发丝，呆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甩了我？”

李铭森放下风筒，抱住曹婷婷：“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你再给我点时间。”

曹婷婷：“给你时间有什么用？能改变我只有初中文凭吗？能改变我爸妈都在大牢里的出身吗？能改变我在KTV里陪过酒的过去吗？

你爸你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祖上三代都不是一般人，你李铭森将来是要继承家族衣钵的太子爷。给你点时间你能改变什么？你就是浪费我青春而已！”

李铭森：“行了行了，婷婷，我心里有数，收拾收拾出门吧，我带你吃好吃的。这几天特别累，我家都没回先来看你。”

他下句话没说——你别这么不识好歹。

曹婷婷抹掉眼泪，坐着不动，直到从镜子里瞄见李铭森皱起眉头、面露不悦，才起身去换衣服。

两人去外面吃了顿大餐，饭毕李铭森带曹婷婷去商场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后，李铭森缠着曹婷婷云雨一番，折腾到晚上十点多才走。

曹婷婷不想让他走，但她留不住人，她住的地方太偏，李铭森明早赶飞机来不及。

送走李铭森，曹婷婷陷入无尽的寂寞之中，在看不到以后的当下，迷茫得就像误入深林的羊。

她不知道李铭森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说他不爱她吧，他天天跟她报备行程，有什么好东西都巴巴儿捧过来，把她一个没文化的山野丫头当成公主养；

说他爱她吧，却不让她见光，她活得都不如一个老男人的小三自由，而她明明是李铭森的正牌女友。

没办法，要怪只能怪自己拿不出手，而李铭森又太优秀，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年她19岁，爸妈进去以后，她在老家无依无靠，时不时被人骚扰，被逼来到大城市闯荡，但除了堪称绝色的脸和窈窕的身段，她身无长物。

她没钱又没学历，普通话都说不好，想快点找个供吃供住工资高的工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KTV。

上班没多久，她遭遇了无数咸猪手，每天度日如年。某日，她被醉酒客人强行拖进卫生间，李铭森犹如神兵天降，及时救了她。

后来她就跟了李铭森，因为李铭森对她太好了，而她也受够了那时的生活。

19岁的她太幼稚了，李铭森说什么她都信；在一起后，这种依赖心理变本加厉，她完全接受自己成为李铭森的所有物，毕竟日子真的舒坦。

一晃八年时间过去了，她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李铭森说过无数次将来会娶她，但从不带她见家人和朋友，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把她藏得严严实实；

李铭森说爱她，却总掩不住嫌弃她，他说过很多次“你连高中都没读过你知道什么”。

去年年底，李铭森的一个朋友离婚再娶，李铭森后来向她描述那场婚礼，口气中充满鄙夷，他说新娘子表面上是个高材生，实际上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那是朋友包装过的假象。

她淡淡地笑着，心中大为震惊，差点没忍住问李铭森：那你为啥不能包装包装我？

但她不敢问，她很害怕李铭森说出更伤人的话，戳破她最后一丝幻想。

这次，李铭森一走就是一个月，回来后似乎更忙，不过每天还是会挤出一点时间过来看看。

曹婷婷实在太寂寞了，有天她试探着问：“铭森，我天天太无聊了，你给我开家咖啡店，或者花店，怎么样？”

李铭森摩挲着她滑腻的后背，不耐烦地摇头：“开店有什么意思，又累又不赚钱。再说了，”他用手托起曹婷婷的下巴：

“婷婷，你长得太好看了，很容易被人惦记，我会吃醋的！我说会养你就一定会养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已经很累了，你别让我操心了，好吗？”

曹婷婷乖巧地点点头，心情跌到谷底。

娶她遥遥无期，又不给她立身之本，等过几年她老了，容颜不再，人也被养废了，李铭森又会怎样待她？

曹婷婷陷入了无尽的不安。

19岁的她想不到这些，每天有人爱有钱花，傻吃糊涂乐；

但27岁的她已经不是小孩了，哪怕她只有初中文化，哪怕她没见过世面，她也该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而她除了李铭森一无所有。

李铭森不过来的时候，曹婷婷天天出去转悠。

她发现外面遍地的本科生和硕士生，很多都找不到工作；

她发现一家连锁咖啡馆招服务员都要大专以上文凭；

她发现她这个年纪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是应该奋斗的时候；

她发现那些努力工作养活自己的女性，尽管没有穿戴名牌，不如她好看，依然浑身充满生气，对比之下，她就像个死人。

曹婷婷越出去转悠，心里越焦虑，越焦虑便越害怕，她害怕自己就这样彻底废掉，也害怕有朝一日她被李铭森抛弃，真的会活不下去。

她好希望李铭森能帮帮她，给她一点独立的资本，可她不敢提，因为李铭森会生气，会觉得她起了外心，不相信他的爱，不相信他能护她一辈子。

那天，曹婷婷在街上路过一家新开业的高端商场，商场一楼有一家装修高档的咖啡馆，她有些累了，进去坐了一会儿。

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李铭森忽然出现，身边跟着一个气质文雅的年轻女人。曹婷婷吓得缩进高大的绿植后面，偷偷观察那两人的言行。

他们两桌离得很近，只是中间隔了雨林景观，咖啡馆里人很少，很安静，曹婷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在相亲。

曹婷婷捂住嘴，伴着眼泪吞咽着酸涩的蓝山。

她害怕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李铭森怎么可能养她一辈子呢？青春饭，当然只有青春还在时才管饱啊！

曹婷婷浑浑噩噩地回了家，一边哭一边盘算自己的财产。

她悲哀地发现，跟李铭森好了这些年，她只攒下一堆包包和衣服，根本没多少现金。

因为李铭森什么都会给她准备好，平时花销就刷他的副卡，她没有理由和李铭森要钱。

更因为他们是恋人的关系，不是包养的关系。

曹婷婷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中间哭，这时，李铭森回来了。

曹婷婷已然崩溃，再也无法隐忍，她冲过去拳打脚踢，哭着吼道：“我今天在咖啡馆里看见你和一个女的相亲，你们看起来好般配的样子，你还要忽悠我到什么时候？”

李铭森抱住曹婷婷，急躁地安抚：“只是走个形式应付我妈而已，只是应付我妈而已！我根本不喜欢那样的！我只喜欢你！”

曹婷婷：“喜欢我？我什么样？我不就是个好看的草包吗？我不到三十岁就得变老就得走下坡路，那时候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我跟你在一起八年了啊！”

李铭森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曹婷婷：“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跟我有以后！”

李铭森叹了口气：“等我在家里说了算，我们就有以后了！你急什么？我也很累，你得理解我！你扪心……你摸着良心想想，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亲生父亲养女儿也就这样了吧？”

曹婷婷歪头看着他，凄凄地笑了：“扪心自问，这个词我还是知道的，我看电视剧学的。”

李铭森捏了捏山根：“别闹了，婷婷，我是爱你的。”

当晚，李铭森没有留宿。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没有过来，只给曹婷婷发了条微信，说他要去德国出差。

曹婷婷身心俱疲，感觉自己闹腾了一圈，生活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她真的对李铭森绝望了。

那几日，她无法入眠，眼睛一闭想的都是以后该怎么办。

她已经被李铭森彻底养废了，现在出去谋生，好工作不会要她，累工作她干不了，想来想去也只能像当初一样去卖酒，但现在大家已经不唱KTV了，时代都变了。

曹婷婷想了好几天，终于给自己想了条出路——做美妆直播。

无他，只因为自己平时总看，而且自己擅长这个，又不用出门，化妆品家里多得是，再有一部手机就行了。

曹婷婷睡足了两天养颜觉，开始向成为美妆博主而努力。

只是一切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容易，因为她只会模仿别人，而网络上好看的女人又太多了，她努力更了几天，只有几个可怜的粉丝。

她有些灰心，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种现状，看到其他博主的穿搭视频挺火，又放弃美妆去录穿搭视频。

那天中午，她穿着一件一字领毛衣录视频，正弯腰整理裙子的时候，李铭森回来了。

曹婷婷来不及收拾设备，惶惶地看着李铭森。

李铭森面色铁青，指着她的衣领冷冷说道：“你刚才弯腰的时候走光了，全网都能看到你的半个胸。”

曹婷婷吓得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捂住胸口，没敢说话。

李铭森抬手将公文包砸到直播手机上，问道：“你在镜头前卖弄风骚干什么？为了赚榜一大哥打赏钱吗？

我亏待你了吗曹婷婷？我的女人需要去镜头里卖笑吗？你19岁的时候干这个是因为你不懂事，你现在都27了怎么还是死性不改？啊？”

曹婷婷吓得眼泪簌簌掉，像一个语障患者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这一刻，她才明白李铭森于她而言是碾压级别的存在，在他身边，她只能做一个附属，等待被他关爱，也等待被他抛弃。

她努力平复情绪，哽咽着说：“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只是想自立一点，我没有安全感。”

李铭森冷笑，捏着她的下巴：“曹婷婷，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当年把你从KTV 里带出来，就凭你的脑子配上你的脸，现在都不知道历尽几千帆了，可能早被男人玩残了。”

曹婷婷如堕冰窟，瑟瑟发抖，熬过窒息般的几秒后，她轻轻说道：“现在不也被你玩废了吗？”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甩了过来。

27岁的曹婷婷，彻底清醒了。

曹婷婷搬离了李铭森的房子，去郊区租了一套筒子楼。

名牌包、华服、化妆品都不是她的，她没带出来，当然李铭森也没让她带，只在她离开时放狠话：“离了我你根本活不下去！”

她骨子里那点没被李铭森磨光的倔劲儿被激活，她想看看，她有手有脚，一个人是不是就真的活不下去。

如果真的活不下去那就去死好了。

她洗干净脸，抹几块钱一包的蛇油膏，用两块钱三根的电话线圈将头发竖起，穿一百块三件的T恤衫，还是很漂亮，但已经不是李铭森喜欢的那种被圈养的精致漂亮了。

是普普通通的漂亮。

曹婷婷身上的钱不多，说来惭愧，这一点安身立命的钱其实也是李铭森的，但她顾不上那么多。

她靠着形象找了几分工作，在内衣店做导购、去商场卖鞋、去美妆店推销化妆品，但总是做不长。

现在这个世道，如果不打算靠漂亮吃饭，漂亮就不是生产资料，生活不会因为谁漂亮就放过谁。

她真的太笨了，她只有做李铭森的金丝雀的经验，与别人相处，不会接话，不会伺候，听不懂话外音，更不能吃苦，总是业绩最差、遭遇投诉，一次又一次地被淘汰。

曾经一起共事的大姐可怜她，为她指了一条路子：“老妹儿啊，你啥都不会，但是你长得好看啊，还是趁年轻找个好人嫁了吧。”

故事：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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