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偶像的力量

撰文 |  李薇

编辑 |  沈佳音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天才疲倦时

樊振东的乒乓生涯，有一个梦幻开局。

生于1997年的他，球风暴力又细腻，正反手犹如两架重炮，得名“暴力熊猫”。

15岁，他杀进国家队，次年全运会，接连战胜张继科、许昕，决赛与马龙鏖战至最后一盘，震惊乒坛。

梦幻开局还在继续。17岁，他成为中国男乒史上最年轻的世界冠军。两年后，他又获得世界杯男单冠军，正式开启大满贯征程。

大满贯的意思是，一名球员能够集齐奥运会、世乒赛、世界杯这三大赛事的单打冠军。这是乒乓球界的最高荣誉。在他之前，共有10名球员达到这一成就。

其中最快的是张继科，仅用时445天，最慢的是“乒乓女皇”邓亚萍，用时1974天。更难的超级全满贯，涉及九大赛事，全世界只有邓亚萍和马龙达成过。

2018年，樊振东首次登顶男子单打世界积分第一，人们相信，他会与马龙在东京奥运会周期交接棒，成为历史第十一人。但低谷悄然而至。2019年布达佩斯世乒赛，樊振东止步16强，他懵了。在更衣室里，他独坐了30分钟，痛彻心扉。接受采访时，他说，世乒赛前，他在等，世乒赛后，他在熬。

熬到2021年东京奥运会，他作为一号男单选手，败了。

2022年，因为伤病等原因，樊振东长达7个月未参加世界大赛，被扣除东奥攒下的1400分，并在新周期被赋0分。

2023年，屡屡输掉大赛，他感觉自己在消极应战，被比赛追着打。

出征巴黎时，樊振东已不是世界积分第一。曾经的少年27岁了，“小胖”成了“胖子”，少年天才成了疲倦的老将。出征巴黎前，他在社交平台上写道：Last dance（最后一舞）。

栾玉帅负责的大多是老旧小区，那些楼栋没有电梯。他每天卸车、分货，然后给客户送货，往返于公司和客户之间，几乎每天都在爬楼。“我腿脚快、能吃苦，每天能比别人多送几十单。”

不到一年，他成了所在站点的“单王”，创造过单日600多单的纪录。因为腿脚快，很多住户都记得他，有个住6层的老客户对媒体回忆，如果是栾玉帅送货，“我得立马开门，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上来了”。

“很多人把快件扔在门口，但他都送到你手里。有时候是到付，但家里没人，他还帮我们把钱垫上。”张瑾是栾玉帅的客户之一，也是栾玉帅马拉松启蒙教练张晓的爱人。她觉得这个小伙子很阳光。

偶像的力量

乒乓球之外，樊振东爱足球、爱音乐。他的微博点赞80%与皇马有关。2024年3月，在新加坡比赛间隙，樊振东自费买二手票，挤出3小时，去看泰勒演唱会。自制的4分半观演视频中，他戴着五六串彩色手链，又蹦又跳，熟练跟唱歌词“烫嘴”的《Cruel Summer（残夏）》。

视频意外流传到网上，有些人批评他不务正业，而且还输了球。樊振东不止一次被极端网友谩骂“爱足球、爱音乐，唯恨乒乓球”。

对此，樊振东公开还击：“赛场上我是国家培养的运动员，为国争光的本职十几年来不曾懈怠；赛场外有限的私人时间我只是个普通青年，有自己的正常爱好和人际关系，也会继续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做真实的自己。”

事实上，他爱的皇马和泰勒都给予了他力量。

皇马陷入过绝境。15年球迷生涯中，樊振东反复观看皇马的比赛录像，记得各种逆转、绝杀、绝平时刻。

尤其是“9248”奇迹：2014年欧冠决赛，皇马始终0:1落后。比赛进入伤停补时阶段，落败似成定局。第92分48秒，拉莫斯接莫德里奇角球，狮子甩头，头球破门，绝平对手！比赛进入加时，皇马最终赢得冠军。

泰勒陷入过绝境。她自幼的道德准则是“做好女孩”：微笑，说谢谢，不冒犯别人。2016年，因为一段恶意剪辑的录音，她被认定为蛇般恶毒，“泰勒·斯威夫特完了”。全世界都讨厌她。她消失了。坠入深渊一年后，泰勒重塑价值体系和信仰，携带专辑《Reputation（名誉）》归来。“旧泰勒已死”，她化身复仇女神，用歌曲回应流言。如今，人们用“世女一”形容泰勒，被她世界级的影响力征服。

本届奥运会，樊振东也一度面临绝境。他抽到了高手云集的“死亡半区”，极为凶险。按照计划，他将与队友各守半区，一拍一拍打上去，会师决赛。这是国乒的双保险。

但意外发生了。队友爆冷止步32强，双保险失效。

1/4决赛，樊振东0:2落后，形势危急。如果他闯不过这关，自1988年乒乓球进入奥运会后，男单项目将首次见不到中国国旗升起。

樊振东暂停、换衣，抛掉汗水与湿球衣，卸下所有枷锁，换上干爽的新球衣，武装上偶像的意志。

他对教练说，也像自言自语：“我可以的。”

2:2、2:3、3:3、4:3。紧咬的比分，像多年来追在他身后的质疑，而他紧紧托着那颗小白球，打出胜利的千万拍。

樊振东曾在采访中谈到喜爱皇马的原因，每一句都像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总结：“你可能难以让自己再平静地接受失败，对手也会不断地深度分析你。你要抵抗所有不利因素，再次、多次获得胜利，其实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

竞技体育从不缺乏天才。只有守，恒久地守，才有万分之一可能成就光荣。像无数前辈经历的那样，职业生涯最后也最重要的那块拼图，总以最艰难的方式缓缓降临、咬合。

“一个运动员在场上的精神力量，部分来自自身，部分源于外部，看似不在身边的人和事可能会在某些重要时刻启迪你。”皇马的那些胜利，常常让樊振东相信终场哨响前没什么不可能。

男单决赛胜利后，樊振东转发皇马祝贺他获胜的微博，并分享了一句皇马队歌歌词：

“Porque nadie resiste tus ganas de vencer（因为没人能够阻挡你对胜利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