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上线的电视剧《太阳星辰》,在多重维度上都可谓是一个新鲜面孔:带感的错位时空、人性诡战和宿命缉凶,加上在全球范围内的视频和电视平台联动播出,不免让人产生好奇,当穿越的设定重返港剧犯罪题材,《太阳星辰》要讲述什么?
如果简单地概括剧集的主题,不过是香港警察杨光耀(陈伟霆 饰)穿梭25年的光阴,勘破案件追寻凶手,守护与女儿星遥(刘雅瑟 饰)的亲情,最终捍卫了正义。
但从故事的发展看,如何铺展开一个跨时空缉凶罪案的结构和肌理,实则表述了更多。罪案之下潜伏的情感和社会议题,更使得剧情的核心迷雾重重、悬疑阵阵。
法与理的外壳,包裹着人性、情感的真相。
“跨越时空,破案缉凶”的另一面,是“太阳”和“星辰”所代表的情感世界。因为一桩连环杀人案,警与匪在两个时代“坠落深渊”,香港的过去和现在也由此成为一幅连贯性的背景。残酷的生死、无常的命运,压抑着难言的柔情。
与此同时,作为一个重新被叙述的香港故事,《太阳星辰》的一个突出表征,是其中的主要角色都有着某种身份困惑。
陷入两难处境的他们,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几乎在竭尽全力走出迷局。
与以往的警匪剧无异,《太阳星辰》架构了一个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世界。它的“新意”,在于大大扩展了“人性灰度”所占的比重和浓度。剧中的警匪、“好人”和“坏人”,摒弃掉二元对立的人设,他们同时是“父女”、师徒,彼此之间亦敌亦友,难解难分。
有趣的是,剧集保留了以杨光耀为首的警方好人的完整性,除了若干完全的坏人,深藏不露的中间角色陈法医(冯德伦 饰)、周医生(周励淇 饰)、麦志鸿(凌文龙 饰)所象征的“边缘人”,在黑-白-灰的人性光谱里,反而有更多的发挥空间。换句话说,
《太阳星辰》偏移了警匪题材片以卧底或内鬼为主角的经典设定,拥有双重身份的角色到底是正是邪,不再是它的主要关切。
这一传统在剧中的隐秘痕迹,是好人和坏人的阵营都各自隐藏着一位“背叛者”。两个双面人物,一个是叶警官,一个是麦志鸿。扩展来看,整部剧中角色的隐衷和阴暗面,正构成了破案的迷阵,和阻隔杨光耀、陈凯晴这对真父女相认的“墙”。被降格的内鬼或卧底的角色定位,反向说明好人与坏人的纠缠,升格为了《太阳星辰》的主旋律。吊诡的是,他们经常占据对方的位置,譬如杨光耀和陈法医、叶警官和麦志鸿。
这种人物设计,恰恰精彩地隐喻了“自我”身份的谜与疑。剧中对反派的塑造,作为“人性灰度”的第二重表现,与之形成了不完全对称的复调。虽然这部分戏份有限,但剧集的主要情节依然有所着笔。
如麦志鸿所言,1993年的景顺大厦纵火案“简直是人间炼狱”“那些混蛋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早就应该遭报应了”,黑暗势力投下的第一道阴影,牢牢地笼罩了叶警官。被设计陷害后,为了偿还老婆欠下的赌债,仅仅是一念之差,他把一笔赃款据为己有,“从小到大做个好警察的梦想”被玷污得渺无踪影。面对有人性纰漏的妻子,叶警官选择包庇,符合情理,却一举令他坠入无间。即使想要悔改,最终也难逃被拖入死亡深渊的宿命。
于是,在叶警官这里,对亲情的守护,悖反地呈现为一种无能为力的软弱。相应地也有一个疑点:家庭和父女情对杨光耀来说一样重要,但为何他要穿越到2018年的香港,才能重获这一切?答案很简单,也很复杂,就是他必须破案。
引用编剧唐耀良的话,《太阳星辰》的剧本创作,就像带领观众走进迷宫,经历一段漫长的冒险之旅。眼前的困局,有杨光耀、陈凯晴等人尚未厘清的种种悬疑,有“命运”“资本之恶”等不可控的力量推波助澜,而人物的内心,始终是拨开迷雾的可信通道。
有一点毋庸置疑,在穿越和身份追寻的表象下,《太阳星辰》的“内里其实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杨光耀、陈法医和陈凯晴之间的错位父女情,即故事的中心内容。当Beyond《情人》幽怨凄美的前奏响起,那种爱而不得、隐忍又不舍的悲凉令人动容,而要实现父女关系、“太阳”和“星辰”的重新归位,的确要用25年的时间。
事实是,1993年的杨光耀根本无力破解纵火案和连环杀人案背后的真凶。彼时,他面对着重重的阻力和一个云山雾罩的犯罪团伙。同时在推进的剧情中,有厚度的人物和有灰度的关系网,共同编织了罪案背后的情感世界。
如果稍加细察,这些关系大都含有灰度。例如叶警官和杨光耀的师徒情,在前者行差踏错后再无机会挽回。一方面,这当然是人性灰度巨细靡遗的渗透,另一方面,搅起正反、黑白、警匪间千丝万缕的“原罪”,毕竟起源于更早之前的香港。时间的深处,埋藏了太多隐情。
首先,因参与纵火案而被杀的黑帮分子、律师、保安、社工和消防员中,看似为人正派、恪尽职守的消防员张强尤其让人生疑。经儿子张天明(朱鉴然 饰)回忆,观众才得知他当年是迫于威胁与恐吓,做出了纵火案是意外的虚假证词,在多年之后,张天明仍在因年幼时被哄骗而责怪自己,身为罪魁祸首的纵火案主犯之一的石达智反而毫无忏悔之心。
而受了刺激、失去理智的张天明母亲,就是时间感错乱的一个明显表征。与之相对,杨光耀没有精神失常,剧情给予的补偿,是让他穿越。25年光阴的两端,一边是势单力薄的正派干警,一边是初心未改的时间漂泊者。杨光耀负载着充分的奇幻感,怎样使之落地和自洽,是这个角色的现实价值。
从整体的剧情结构看,他们是被“固置”在错位时空中的人。如果说穿越后的同事和警局内的战友情,成了杨光耀的坚实后盾,那么,追凶过程中渐次浮现的以暴制暴、霸凌与救赎、匮乏与补偿等社会心理议题,正面回应了他们何以迟迟不能解脱。
在麦志鸿身上,这个方面得到集中体现。在家里,他被母亲和姐姐非常恶劣地对待;在学校,他被同学和社工霸凌及鄙夷;因此,他精神分裂、幻想出双重人格,针对那些有人性污点的被害人,他的作案动机无一不能被“合理”地解释。犯下罪案,是麦志鸿的自我救赎。反之,众人只有做出“对”的回答,持续出现被害者的案件才能拨云见日、云开月明。
在剧集创作层面,《太阳星辰》在时间和情感表达上的新意,通过一些富有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和场景,被感知和呈现了出来。
比如,剧中多处出现Beyond的经典歌曲,其中一曲《情人》通过原唱、女声版翻唱和变奏三种不同版本,分别作为杨光耀和妻子的定情曲、从陈凯晴的角度去展现她和父亲光耀之间的情感、烘托陈凯晴和张天明之间的关系之用。这些动听的港乐,倾诉着主角们心底的温柔,亦缓和了缉凶剧情的紧张氛围,加强了整部剧的节奏感。
除此之外,《无间道》《秋天的童话》《江湖龙虎斗》等流行文化符号,九龙城唐楼、摩星岭防空洞、频繁出现的维多利亚港和香港都市夜景,共同构成了《太阳星辰》的时代话语叙述。对比2018年的冷峻,画面中所呈现的90年代偏暖的整体色调,也辅助突出了两个时代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