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村子,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提出想要借宿,一个精瘦的老头把我们迎进了屋。
老头的老伴儿看起来也是干干瘪瘪的,光着上身,胸前提溜着两条蔫茄子似的乳房,下身只围了一条脏兮兮的破布。
她颤巍巍地为我们三个倒了三瓷缸热水。
师父和周春端起茶缸,小口地啜着。
我盯着茶缸壁上黑黢黢的污垢,连手都不愿碰它。
老头此时正张罗着兄妹三个把房间让出来给我们住。
他家里只有两间屋子,进门就是老两口的卧室兼厨房兼客厅,侧面一间小屋,住着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年龄最小的女儿也有三十多岁了,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我本来以为师父会推辞,没想到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面色平静地稳坐不动。
我那小娃娃大师兄也和师父一样,稳稳地坐着。
我心里有些气,但没敢说什么。
老太太为我们仨收拾好了床铺,我躺在他们家的硬板床上,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无论如何睡不安心。
正翻来覆去的时候,身旁的大师兄突然问我:
“喂,你发现什么了没?
”
“发现了,良心不安的时候人会睡不着!
”我气呼呼地怼了回去。
大师兄噗嗤一笑:
“孩子哪儿来的?
”
“什么孩子?
”我没好气地问。
“那女人怀里的孩子,哪儿来的?
”
“自己生的呗,还能哪儿来的?
”
“那女人骨盆未开,是个老处女,哪里能生孩子了?
”
我一怔:
“小小年纪,怎么连这个你都知道?
”
大师兄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这里就两间屋子,咱们可都看遍了,也没见着这家儿媳妇,你说怪不怪?
”
我心里颤了一下,仍然嘴硬:
“死了跑了出门了,有什么稀奇的?
”
但我知道,那小孩一看就是还没断奶的,一刻也离不开母亲,我嘴上说的理由,全都站不住脚。
大师兄神神秘秘地说:
“那你就等着瞧稀奇吧。
”
我心里又多了个疙瘩,更加睡不着了,索性睁着眼,盯着房梁上吱吱的尾巴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从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竖起耳朵细听,那哭声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只是
忽远忽近、
飘飘渺渺的
,
不知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那似乎是个女人的哭声,又尖又细,悠远绵长。
我听得背上的毫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我推推身边的大师兄:
“你听到没?
”
“嘿嘿,稀奇这就来了。
”大师兄还没经历变声期,他尖细的嗓音在这时候听来,跟屋外那女人的哭声差不多。
忽然,“哐”地一声巨响,我们的屋门被人撞开了,两个男人冲到我们的木板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师,求你救救这孩子吧!
”
我被吓得跳了起来,却见床前跪着的是老头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手里抱着那个婴儿,随后跟着过来的是老头、老太太和他们的女儿。
那婴儿此时没用襁褓包着,赤裸着的小身体发出青紫的诡异颜色,婴儿的眼角挂着泪珠,正艰难地瞪着腿,像是想哭又憋着气哭不出来。
正坐在床尾入定的师父慢吞吞地睁开眼,又慢条斯理地整好了自己的衣衫,这才走下地,掰开婴儿的眼睑瞧了瞧,转头对大师兄说道:
“是时候了。
阿春,童子尿。
”
大师兄应了一声,也不避人,就在床头找了个空碗,冲着碗里撒起了尿。
我脸一红,尴尬地撇过头去,见师父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黄纸符,念了几句咒语,再用右手食指和中指顺着纸符一划,那纸符“呼”得一下就起火烧成了灰烬。
大师兄恰好在这时递上自己那碗童子尿,师父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沾着纸灰,混在童子尿里搅动一圈,便用食指点在那婴儿的喉咙上。
师父这一指点过,婴儿的喉咙上便现出了一片胎记似的血淤。
婴儿立刻哭出了声,皮肤上森森的青色渐渐散去,又露出原本粉嫩嫩的肤色。
师父的中指顺势在婴儿胸口及肚腹上弯弯曲曲画了一道符咒,画毕,屋外那似有似无的女人哭声,霎时也没了声。
老头一家五口人见婴儿保住了性命,磕头如捣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