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马努金传》：知无涯者，可叹其生有涯
来源：一人成虎
编辑：Gemini
每个人都意在涂抹自己之于他的重要性，赏识多有助益，友谊弥足珍贵；但最终却不得不承认，他和他那些并无证明的公式一样，由己而生。光荣与毁灭，都是南印度土地上自结之果。
文/Asura
我大概是七八年前开始做书影同读的。
这个概念是从一家书店摘来的，彼时他们引进许多电影原著，在店内放映影片，然后请名家、翻译或是学者和大家一起谈书和电影的那些事。这种“读法”让我收获很多，也想多和大家分享。
《知无涯者：拉马努金传》（The Man Who Knows Infinity）
这本书本身就像一个疑难数学题。
题目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到何处去”的印度数学天才。而解答过程是卡布格尔援引了近500页的各类公示定理，然后“对不起，我解不出来”。
斯里尼瓦瑟·拉马努金，1887年12月22日－1920年4月26日，印度历史上最著名的数学家之一。他没受过正规的高等数学教育，沉迷数论，尤爱牵涉π、质数等数学常数的求和公式，以及整数分拆。惯以直觉（或者是跳步）导出公式，不喜作证明。他留下的那些没有证明的公式，引发了后来的大量研究。
看的过程非常破碎，甚至有些微痛苦。
作为传记文学，卡尼格尔这一步迈得太大。他不仅要说拉马努金的“他之为他”，还想说“他之所以为他”，所以极大篇幅去写耶尔、写哈代、写佳娜琪和柯马拉马塔尔的婆媳关系、写印度种姓和马拉加都文化、写英国和欧洲的学术隔膜、写剑桥三一学院和使徒社在内的社会组织、写英国在印度展开的殖民教育…作者资料之详实，几乎是种堆砌。需要非常用力的吞咽，然后把繁杂的组成部分自行拼装。
但即使是这样，它依然揭不开这个传世之谜。拉马努金的一身被各种细小的决定左右，有无数疑问和警示，但依然逃不过各种隔阂和误区：家人不理解，制度不包容，宗教是他启蒙的源泉也是他枯萎的帮凶，而伯乐——哈代本身是一个独立完整且意识强大的个体。
哈代（左）与拉马努金（右）
一个在体制之外恣意成长起来的天才，在光热初期四处寻求认可，却是为了谋生。短暂的五年三一学院的研究生活，给了他要的精神富足，却也让异国异族文化侵蚀了他的身体。而家庭，特别是母亲，是他坚定的支持者，也是拖累他后腿的一场顽疾。
如果说电影处理得过于戏剧，归罪于反派的刻画。那么传记本身，有一种“性格即原罪”的钝重感。作者习惯于铺陈一个因素，然后再否认它。每个人都意在涂抹自己之于他的重要性，赏识多有助益，友谊弥足珍贵；但最终却不得不承认，他和他那些并无证明的公式一样，由己而生。光荣与毁灭，都是南印度土地上自结之果。
神把携带无量智慧的种子信手投递，留下可无限挖掘与窥探的宝藏。后世对拉马努金的研究，无限推演，万千成就。卡布格尔遍阅诸多材料，并不是为了解谜，而更像是为了拉更多有好奇心的读者入坑——非常工整的年代顺叙，非常规范的旁征博引，长达68页的注释和文献，但书本身依然不算是一个因果闭合的人物故事。
这其中当然有主人公的责任——拉马努金太谜太传奇，也有卡布格尔贪多嚼不烂的弊病。他以一个天才为索引，意图串起两个国家甚至是两个大洲的年代史，所费气力和心思不同一般，却也把中心拉扯得絮叨无比。这也是我开头说读得痛苦的一大缘由。
传记文学本来就不亲民，数学家的传记又筛掉了一些对此领域反应迟钝的普罗大众，这种情况下，对于数学成就和介绍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跳过不看；生平和背景又略为晦涩。不同说法一旦碰撞便有搅合一团的嫌疑。实在对读者不够友好。
读者少数出于膜拜，大半为了猎奇来看这个故事，非咬碎银牙、手摁太阳穴不得下咽，待到全书读毕，才能完整拆解，消化不良也是非常正常的事（其中有一段时间我每读完一章一定要把脑子完全放松，吃点宵夜打打游戏才能缓和过来）。
书还是可以四星起步推荐，但意志不坚又没有别的娱乐相辅的朋友，保命要紧，可以不读。
电影的话，两星不能再多。靠着对Jeremy Irons的爱撑着看完，但你再给我十个铁叔也救不了它的无趣。
导演除了摄像的活啥也没干，拍得最好的学院环境得益于实景呈现的剑桥三一；编剧除了把时间轴摆好了啥也没干，明明有本口碑不错的传记，却好像只摘了目录出来，做一个类同于“感动中国”颁奖词视频式的干瘪科普。
该有的因素——战时背景、离家万里、理念冲突、人种歧视全都有，但都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好人显得迂腐，坏人坏得莫名。
无高潮、无痛点、无共感。
本来天才就难免孤独，结果全片不去阐释他的爱，大书特书其他人对他的嫌恶和迫害。顾此失彼让影片中心完全走偏成《一个天才的受难史（你们凡人不懂）》。
极力去刻画他身心受挫的同时对他的成就却语焉不详，全靠末尾一行“一个世纪后他的公式被用于解释黑洞”。
Dev身为一个英国人感觉变成御用印度演员了，无功无过。但你演一个这么传奇的数学家，却一点让人同感不到数学的魅力。后期实力展示“一百种病娇”倒是可圈可点，但感觉重复而冗长。
Hardy这个角色作为一个被神启折服的无神论者，层次很丰富。但明显感觉对你铁来说毫无难度，欲言又止只得深思的画面分分钟可以跳戏《蝴蝶君》。
人性神性都不在了，描得最用力的亦师亦友情，在Irons啃手绳的镜头下，基得令人发指。——大概他就是和神秘的东方力量天生缘份吧。
这么好的题材被浪费到观片过程中情绪波动全都是因为那个恶婆婆，几次气得想扑过去打人——因为自己是婆罗门所以不让儿子求学，儿子一心要去就怪媳妇，儿子走之后藏媳妇的信件，让小夫妻生嫌隙，“你要是也走了他就不回来了”神逻辑，最后儿子真的异国他乡又苦又难又孤独，回来一年嘎嘣一下死了，就抱着媳妇头狂哭。
然后我就在一种一言难尽的气氛里不知所措，只好倒回去舔铁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