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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Michael Gavin
译者 | 铃原
出品 | 破壳翻译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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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
人类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平”,但是迄今为止,还未曾出现过能够让全人类通用的语言。不仅波兰人柴门霍夫创立的“世界语”鲜有人问津,即便是当前主导世界的英语,也离真正“世界语”的地位相差甚远。根据统计,在诸多语言灭绝之后,人类依然有超过7000种不同的语言,而影响语言多样性分布的真正原因,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茅草屋顶遮住了太阳光,但是挡不住海湾的酷热。参与研讨会的所有人都走到外面休息,三俩成群地坐在椰子树下乘凉。我在他们之间徘徊,参与他们的讨论。每一次,我都注意到当我加入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把谈话所用的语言从他们的土著语变成他们认为我能听懂的某种语言——比斯拉马语或是英语。我对他们能够自如地切换语言感到惊讶,但我更讶异的是,居然有这么多种土著语言。
为了此次研讨会,我们三十个人聚集在了这个南太平洋的岛上,并且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来瓦努阿图(译者注:西太平洋岛国)的一个叫作Makelua的岛上。他们生活在16个不同的社区,说16种不同的语言。
并且很多时候,站在一个村子的村头,你能看到另一个社区的郊野。即便如此,每个村子的居民讲的语言完全不同。根据我在马克思·普朗克研究所的同事对人类历史学的最新研究,在这个仅100公里长、20公里宽的岛屿上,栖居着大概40种不同的土著语言。为什么会这么多语言呢?
在当今世界,人类说着7000余种语言 / Michael Gavin, CC BY-ND
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地球。人类没有一种通用的语言,也不是只说几种语言。相反,今天的人类物种一共有超过7000种不同的语言。
而这些语言在地球上并不是随机分布的。比如,在热带地区发现的语言种类要比温带地区多得多。热带岛屿新几内亚(译者注:太平洋西南部岛屿)上有超过900种语言。而面积是新几内亚20倍的俄罗斯则只有105种本土语言。甚至在热带内部,语言多样性的程度也非常不同。比如,居住在瓦努阿图80个岛屿上的25万人讲着110种不同的语言,但是在人口数600倍于瓦努阿图的孟加拉国,却只有41种语言。
为什么人类会有这么多种语言?为什么这些语言在地球上的分布如此地不均衡?正如这一现象所表明的,我们对人类是如何交流的这个基本又重要的问题的答案知之甚少。
为什么有些地方有很多种语言,其他地方的语言种类却很少 / Man vyi, CC BY-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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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理论能对此做出解释,但是缺少证据
大多数人能轻松地通过头脑风暴对这些有趣的问题做出可能的解释。他们假定语言的多样性一定和历史、文化差别、分割居民的山川河流或是古老的深仇大恨——“我们恨他们,所以我们不和他们交谈”——有关。
这些问题看起来似乎也对许多学科至关重要——比如语言学、人类学和人类地理学。我们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始于2010年,但是,当来自六个不同学科以及八个不同国家的研究者们着手总结我们已经知道些什么的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在这之前只有12项相关研究,其中还包括我们自己做的一项关于太平洋地区语言多样性的研究。
此前的这些研究都是在检验一个固定地区语言的多样性与环境、社会和地理因素之间的相关程度。这些不同的研究之间结果并不一致,找不到明显的规律。此外还面临着方法论上的挑战,其中最大的问题集中在那句古老的统计学箴言上——相关未必因果。
我们想弄清导致有的地区形成了如此之多的语言,而有的地区语言却很少的准确逻辑链条。但是此前的研究对这个特定的形成过程能提供的可靠理论寥寥无几,并且它们使用的方法也不能让我们对语言的多样性规律获得更深的理解。
比如此前的研究曾指出,相较于高纬度地区,较低纬度地区的语言更常在小范围地区内使用。越靠近赤道地区,你就能在一个特定区域内发现更多的语言分布。但是这个结果并没有告诉我们任何关于语言多样性是如何形成的信息。仅仅因为一群人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想象中的纬线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自动地将两群不同的人划分成说两种不同语言的人。纬度可能与语言的多样性有关,但是肯定不是纬度创造了语言的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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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单的模型能够预测实际情况吗?
要验证某一模式的原因,更好的方法是模拟我们认为可能的发生过程。模型的结果和已知的实际情况越接近,我们理解实际过程的可能性就越高。
我们团队的两名成员,生态学家蒂亚戈·兰赫尔和罗伯特·科威尔,在研究物种多样性的时候已经开发出了一套相关模拟技术。但是还没人将这一方法用于研究人类的多样性问题上。
我们决定先通过建立一个简单的模型,只在一个地方——澳洲大陆,测试一些可能有解释效力的基本过程与语言多样性之间的相关程度,以探索这一方法的潜能。
在与欧洲接触之前,澳大利亚406种语言的分布地图 / Claire Bowern, Yale University, with support from 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BCS-1423711, CC BY
我们的同事克莱尔·鲍尔文是耶鲁大学的语言学家,她创建了一幅能够展示在与欧洲接触前的澳洲土著语言——一共406种——多样性的地图。北部和沿海地区的语言种类要更多,而内陆沙漠的则相对较少。我们想知道这个基于一系列简单过程的模型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与语言多样性的地理分布相匹配。
我们的模拟模型只有三个基本的假设。第一,人群会向无人居住的宜居地带迁移。
第二,降水会限制一个地区能够居住的人口数。我们的模型假设在降水更多的地区,人们的居住密度会更高。澳洲不同地区的年均降水量差距非常大,东北雨林地区能超过3米,而内陆地区则只有10厘米。
第三,我们假设人口数量存在一个最大值。理想大小群体的形成是在增大群体规模所能带来的利益(更广泛的潜在配偶选择)和消耗(超越邓巴数所需的社会资源)之间的权衡取舍。在我们的模型中,当人口增长超过最大阈值——这一数值根据狩猎采集人口规模的全球分布情况随机给定——原先的群体就会分裂成两个群体,每一个都说一种不同的语言。
我们使用这一模型去模拟澳洲的语言多样性地图。每一次重复模拟,初始群体都会随机地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诞生,然后开始繁衍,并向某个随机的方向扩散。底层潜在的降雨地图会决定人口密度,并且当人口数量达到预定的最大值时,群体就会分裂。这样,模拟出的人群在不断地繁衍、分裂的同时扩散、填满整个澳洲大陆。
我们的简单模型没有将群体间交流的影响、生存策略的改变、对文化概念或是语言成分的借用、或是许多其它可能的过程包含在内。所以,我们已经对它的惨败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一模型生成了407种语言,只和实际数字相差一个。
我们的模拟模型预测到了407种语言,和观测到的406种语言只差1种 / Gavin et al DOI: 10.1111/geb.12563, CC BY
模拟出的语言地图也显示出北部和沿海地区语言种类更多,干旱的中部地区语言种类更少,与我们已知的语言多样性地图类似。
并且不仅是澳洲大陆,似乎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因素——降水对人口密度的限制和人口密度的极限——也能够解释世界上其它地方的语言数量和多样性分布问题。
建立在一些简单过程上的模拟模型估计出了澳大利亚语言多样性的地理分布 / Gavin et al DOI: 10.1111/geb.12563, CC 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