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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后,中国游客数量激增,稳居南极旅游第二大客源国,且游客年龄越来越“年轻化”。(受访者马远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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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奢华放松的极地之旅,没想到却成了‘人在囧途’的现实版。”马远和朋友算了一笔账,不到一个星期,前后花了62万元。
“去南极旅游,一定要做好风险规划。”周肇不断提醒,极地旅游本质上就是一场“风险投资”,“这可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文|
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
责任编辑|
姚忆江
2025年2月22日,马远在社交媒体上的视频又“爆”了。
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接连几条视频,都与朋友张沫凡一起去南极旅游有关。他们经历了“因天气滞留机场”,又被南极美景所震撼。
早前的2月7日,当飞机终于降落在南极洲乔治王岛碎石铺就的跑道上,舷窗外的雾气被引擎轰鸣声撕裂。马远所乘坐的航班机舱内,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掌声中,既有48小时滞留在智利南端蓬塔阿雷纳斯机场的焦虑,也夹杂着对南极旅游的期待。
一年前预订行程时,害怕长时间坐船的马远,特意避开了 “船进船出”的路线。他刷了50万元,选择了比坐船更贵的 “飞进飞出”行程。
然而,因气候原因,“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奢华放松的极地之旅,没想到却成了‘人在囧途’的现实版。”马远和朋友算了一笔账,不到一个星期,前后花了62万元。
此外,不同中国游客在南极有着各异的经历。
周肇在穿越德雷克海峡时,历经风浪,原本计划的多次登陆南极大陆因天气大幅缩减;陈宇更是在“魔鬼海峡”受尽了邮轮在狂风中飘摇之苦;而高歌却幸运地遇上了风平浪静的海峡,还见证了南极夏季温暖的一面,可也目睹了冰面融化的生态隐忧。
南极旅游,价格高昂,从船票到机票,动辄十万甚至几十万元,且需历经多段长途飞行。在疫情后,中国游客数量激增,稳居南极旅游第二大客源国,且游客年龄越来越“年轻化”。
值得关注的是,这片遥远而神秘的大陆,在梦幻的滤镜背后,究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门槛和代价?
马远现实中的“南极之旅”,比德雷克海峡的海浪更加曲折。
按照计划,7天6晚银海奋进号邮轮的“飞进飞出”行程,应该从2月5日开始到 2月11日结束。他们会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集合,银海公司负责安排住宿,之后包机送往蓬塔阿雷纳斯,再转机前往乔治王岛。
这艘被誉为南极旅游“天花板”的邮轮,船上设施豪华,“管家式”服务,配备中文探险队员,吸引着世界各地追求极地体验的高净值人群。
马远订了一间银海套房。按当时汇率换算,一个房间的船票总价高达50万元人民币。然而,麻烦从一开始就接踵而至,像极了“人在囧途”。
原计划里,马远和张沫凡只需要在2月4日抵达圣地亚哥即可。在订好飞机票后,邮轮公司才告知前往蓬塔阿雷纳斯的包机时间为当天早上9点,怕时间赶不上,游客需要提前一天抵达。
“改签机票的话,每人需花费约3万元左右。”马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为节省这笔开支,他们选择自行从圣地亚哥到蓬塔阿雷纳斯的行程,两人花费3700多元。
然而,2月5日开始,因天气原因,银海奋进号邮轮上的游客,被迫滞留在南极两天,飞机无法降落载客返航。受影响的,还有下一船期正在机场等待飞往乔治王岛登船的游客。
马远和张沫凡,就是“下一期”的游客之一。连续等待了两天,飞机都无法起飞。马远回忆,直到2月7日飞机才起飞。
好在,船上的生活治愈不少游客的不满。
马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船上一共有两百多名游客,被分成“红黄蓝”三组。中国游客大概有五六十人,均为“红组”。每天的南极活动丰富多样,例如可以乘坐冲锋舟巡游,近距离观察企鹅、鲸鱼、海豹,也可以登陆南极大陆,参观废弃的科考站,体验徒步探险。此外,船上还安排了皮划艇、跳海、堆雪人比赛等活动,还有麻将和图书馆等休闲设施。
这些体验,让马远忘记被延误导致的不愉快。
但在返程时,他们又面临新的困境。原本应早上返程的飞机,延迟到了中午,直到第二天凌晨12点半才抵达蓬塔阿雷纳斯,已经赶不上回圣地亚哥的原定航班。马远只能重新订机票。
这趟7天6晚的行程,被压缩到5天4晚。马远算了一笔账,两人船票约50万元加上机票12万元,总共花了62万元左右。而少住两晚的房间费用和回程的公务舱费用,按比例换算,损失约20万元。
马远回忆,在南极旅行的过程中,除了天气带来的困扰,银海公司对于天气延误造成的售后服务,也让他有些不满。他认为,自己花了高价钱,就是为了享受优质服务和售后保障。但后者实际体验并未达到预期。
“在乔治王岛的机场,回程时大家在大风中露天站了30分钟,又冷又难受。”马远还透露,此次游客有两百多人,需要分三班飞机飞,每架飞机间隔半小时。
马远和张沫凡为了赶回中国北京,特地要求安排在第一架飞机。但最终行程还是因为天气问题,没能按照原计划时间正常抵达。
马远订了一间银海套房。按当时汇率换算,一个房间的船票总价高达50万元人民币。(受访者马远供图)
周肇从事旅游行业多年,是一家旅游公司的欧洲部负责人。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与“飞进飞出”不同,“船进船出”是目前南极旅游市场上的主流产品。价格为十万元左右。穿越德雷克海峡进入南极,行程为期10-15天。较为稳定,不会有太大变化。
坐船也并非毫无风险。德雷克海峡以风浪大著称,恶劣的海况可能会延长通过海峡的时间,压缩在南极的停留时长。
南极旅游的季节性很强,集中在每年11月至次年3月的南极夏季。周肇乘坐的船是“南极季”的第一班船,出发前大家都满怀期待。
“穿越德雷克海峡时,一开始风浪还比较小,大家还能在甲板上欣赏海景。”周肇回忆,不久后天气就变了,“海浪像小山一样涌来,船身剧烈摇晃。”
周肇所在的团队,本计划四次登陆南极大陆,最终却因天气变化,仅成功登陆两次。“在南极,天气是最大的变数,”周肇感慨,“尤其是穿越德雷克海峡时,风浪大得超乎想象,有些运气不好的团队,甚至一次岸都登不了。”
陈宇也有过这种体会。他曾从阿根廷乌斯怀亚港登上了前往南极的邮轮。
“德雷克海峡被称作‘魔鬼海峡’,绝非浪得虚名。”陈宇形象地比喻,邮轮像玩具般被巨大的海浪肆意摆弄。“浪头高得惊人,足有十几米,每次船身被海浪抬起又重重落下,那种失重感和剧烈摇晃,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船舱里到处是呕吐声,不少人脸色惨白,连站立都成了奢望。历经数天与风浪的搏斗,邮轮终于抵达南极海域。
和周肇、陈宇不同,高歌感慨自己的“南极之旅很幸运”。
高歌是北京的一名电台主持人,也是视频博主。闲暇时,喜欢周游世界。在他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了不少跟旅游相关的视频。
2025年2月,高歌登上了夸克公司的“海洋无极号”游轮,开启了11天10晚的南极之旅。游轮从乌斯怀亚出发,途经长城站、南设得兰群岛,最终抵达南极半岛。
高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南极之旅的花费,因船型、行程不同而差异较大。“价格越高,能到达的点位越深,看到的景色也越多。”他解释,“有些船能深入南极圈,甚至挑战南极点。”
然而最惊险的德雷克海峡,未如他预想般“凶险”。
“浪高仅3到5米。”高歌未能拍到“浪拍玻璃”的经典画面,但船长通过气象监测调整航速的科技让他感慨,“像在驯服大海”。
更幸运的是,航行期间,一路风平浪静。在南极的日子里,高歌也赶上了好天气。
“去南极的时候正好是当地夏季,气温在0度上下,阳光明媚,有些天比北京还暖和。”高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以前总以为南极很冷,去了才打破固有认知。”
不过,“靠天吃饭”的南极,让高歌有些担忧。
他说,在登岛时能明显看到冰在融化,有些地方都变成了水坑,这说明南极的生态确实在发生变化。
在南极,天气是最大的变数。尤其是穿越德雷克海峡时,风浪大得超乎想象,有些运气不好的团队,甚至一次岸都登不了。(受访者周肇供图)
“去南极旅游,一定要做好风险规划。”周肇不断提醒,极地旅游本质上就是一场“风险投资”,“这可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从中国前往南极,通常需先飞到南美大陆。目前没有直飞航班,需经两段长途飞行,来回就是四段,机票成本高昂。周肇回忆,他上次去是在非洲中转,每一趟飞行都要十几个小时。且机票价格也不便宜。“不可能像国内短途飞行那样,花个几百块就能搞定。”
周肇表示,“船进船出”较为常见,虽然行程较长,但价格相对亲民。而“飞进飞出”则更为便捷,但费用高昂,通常在30万- 50万元之间,且乘坐的多是军用飞机或观光小飞机,容量有限,主要面向富豪群体。
而南极的船票价格更是令人咋舌,从十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
“这背后是诸多成本因素。”周肇透露,南极旅游的船只造价不菲,且每年仅在特定时段运营。船上配备的专业人员,从经验丰富的船长、技术精湛的技师到知识渊博的各类专家,都增加了运营成本。
此外,船上的饮食补给、登陆南极时的冲锋舟使用等,无一不是费用的重要组成部分。
若游客还想在南美其他国家游玩,费用更是水涨船高。“综合下来,去一趟南极,最低预算也要10万元起。”周肇直言,对于普通家庭而言,这无疑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尽管价格高昂,南极旅游在疫情后却迎来了热潮。
国际南极旅游业协会统计显示,中国已连续多年稳居南极旅游第二大客源国,2023-2024旅游季到访南极的中国游客达9384人次。
产品供给端的创新与竞争,也加速了南极旅游热。周肇透露,中国旅行社正通过包船模式大幅降低门槛,例如“飞猪”(阿里巴巴旗下的综合性旅游出行服务平台),曾在2018年以包船形式,将南极游价格压至5万元,推动市场从“富豪专属”向中高收入群体渗透。
周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从南极“穷游”到“奢华”顶配,市场需求催生出分层体验:年轻人挤在载客百人的探险船,富豪们则在套房阳台上品味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