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 | Thomas Vinciguer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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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 | cjr.org

去年，第88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聚焦》让众人对新闻工作者调查并曝光事实真相的 职业有了更多兴趣和了解。今年，又一部取材新闻行业的电影即将开拍，聚焦“五角大楼文件”（PentagonPapers）泄密案——3月有消息称，史蒂芬·斯皮尔伯格将执导《邮报》（《THE POST》），还原一段臭名昭著的美国联邦政府参与越南战争被媒体曝光的秘密历史。

演员汤姆·汉克斯、梅丽尔·斯特里普和导演史蒂芬·斯皮尔伯格

在美国电影学院学习的利兹·汉娜是该电影的编剧。据报道，梅丽尔·斯特里普和汤姆·汉克斯将分别出演电影主角：《华盛顿邮报》出版商凯瑟琳·格雷厄姆和执行编辑本·布拉德利。

华盛顿邮报出版人Kay Graham 编辑Ben Bradlee

巧的是，主演们最近对“第四权利”产生了兴趣。今年早些时候，汤姆·汉克斯向白宫记者团寄送了一台浓缩咖啡机——这是他自2004年以来第三次这样做。他在附注中写道:“继续为真理、正义和美国道路而奋斗。尤其是对真相。”而今年1月，斯特里普（梅姨）在金球奖颁奖典礼上出人意料地怒对特朗普，为第一修正案和媒体辩护。

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获金球奖终身成就奖时发表感言

背景资料：五角大楼文件事件

1971年6月，《纽约时报》和其他一些报纸披露了一批描写美国卷入越南战争的国防部绝密文件。这些文件是由一名国防部官员丹尼尔·艾尔斯伯格透露给外界的。在文件公布之前，美国政府曾试图以“国家安全”为由阻止文件的发表，未果。这就是美国政治史和新闻史上著名的“五角大楼文件事件”。

五角大楼文件报道案视频，时长2分33秒

这批国防部的绝密档案表明，美国政府在越战初期就采取蒙蔽、欺骗公众的行径以获取人们对越战的支持，以后这些手段更是成了政府的家常便饭。这种欺骗行径引起了早已强烈不满的美国民众更加高涨的反战情绪。

电影引发的争议

熟悉新闻史的同学会知道，最初曝光五角大楼文件的媒体是《纽约时报》，而不是电影中的主角《华盛顿邮报》。是《纽约时报》的名字出现在1971年美国最高法院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案件中，该案件确认了媒体拥有曝光机密文件的权利；也正是《纽约时报》因为该报道获得了1972年的普利策奖。

尽管如此，正如电影名称《THE POST》暗示的那样（片名取自华盛顿邮报全称《The Washington post》），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强调了这一媒体在事件中不可取代的作用。

不出意料，《纽约时报》的人被激怒了。

当年协调报道了五角大楼文件事件、原《纽约时报》编辑、已92岁高龄的詹姆斯·格林菲尔德(James Greenfield)在听到电影相关消息后，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我非常愤怒。全都是错的。很不可思议。这部电影真是瞎说八道。”

《纽约时报》的总法律顾问、83岁的詹姆斯•古德勒(James Goodale)使用了“敲竹杠”这个词，“我很生气。”他说。

“我不屑去争论，”87岁的马克斯·弗兰克尔(Max Frankel)，也曾是《纽约时报》华盛顿分社社长、主编，在一封电子邮件中称这部电影为“愚蠢的项目”。

这场对决，似乎是《纽约时报》与《华盛顿邮报》的较量，也是好莱坞与历史的较量。

国家政府与两家媒体之间的爱恨纠葛

1967年，五角大楼文件，这这份机密的47卷本研究报告是由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Robert McNamara)委托进行的，而这项研究的众多贡献者之一是丹尼尔·埃尔斯伯格(Daniel Ellsberg)，他是麻省理工学院国际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也是兰德公司和美国国防部的资深研究员。《纽约时报》最初的线索和证据即是埃尔斯伯格给的。他对战争的幻想日益破灭，于是向《纽约时报》记者、曾报道过越南的尼尔·希恩(Neil Sheehan)泄露了47卷报告中的43卷。

国防部泄密人丹尼尔·埃尔斯伯格

在纷繁复杂的协调和努力中，1971年6月13日，《纽约时报》刊发了对绝密文件的多部分析，并以原始文件做为补充。两天时间内，尼克松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并援引1917年的《反间谍法》，试图阻止该文件的进一步出版。层层阻挠下，《纽约时报》确实遵守了下级法院的禁制令。

恰巧，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华盛顿邮报》介入了对该事件的报道。在《华盛顿邮报》刊发第一次报道约两周时间以前，《华盛顿邮报》的执行编辑本·布拉德利就感觉 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之中。在他的回忆录《好的一生:新闻报道和其他冒险》中，他提到当时《纽约时报》“正在做一件‘轰动一时的事情’，这是一桩让媒体改变社会进程的事件。”

在1997年普利策奖传记《个人历史》中，布拉德利表述道：“当《纽约时报》第一次曝光刊出后，我们发现自己处于竞争中的屈辱境地。《华盛顿邮报》关于此事件的报道中，每隔几段文字都会看到这样的句子：‘据《纽约时报》报道’。”这让布拉德利感到“痛苦”和“屈辱”。

但布拉德利和《华盛顿邮报》迅速赶上了。当司法机关阻止了《纽约时报》的进一步报道时，埃尔斯伯格又将文件的副本交给了本·巴格迪基安(Ben Bagdikian)——《华盛顿邮报》国家事务助理总编。于是，《华盛顿邮报》很快就炮制出自己的系列文章。

《华盛顿邮报》与《纽约时报》陷入报道权的争夺中。最终，在1971年6月30日，最高法院对《纽约时报》的审理中，以6：3的投票决定，允许媒体对该事件的报道继续进行，确定白宫没有提供对该报道进行预先制约的证明。

《纽约时报》：愤怒之火从此点燃

但《华盛顿邮报》对这一职业荣光的分享，仍让《纽约时报》耿耿于怀。《纽约时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层人士表示:“这是我们新闻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但我们感到恼火。”

让纽约时报幸存者怨恨难消的是，《纽约时报》团队花了大约三个月时间来反复筛选、核实文件本身。相反，《华盛顿邮报》的报道实际上是在《纽约时报》大量前期工作基础之上进行的。

作家Goodale 在2013年的回忆录《为新闻奋斗：五角大楼文件及其背后的竞争内幕》中写道：布拉德利完全没有担心文件的真实性。”Goodale最后问布拉德利，他是如何检查文件真伪的。布拉德利回答说：“《纽约时报》核查这些文件已经三个月了……我们本应更早拿到这些文件去核实，但事实并没有允许。所以我们只能做不得不做的事情。”

同样，詹姆斯·格林菲尔德（原《纽约时 报》编辑）回忆道，在1996年的媒体法律资源中心年度晚宴上，当他和《纽约时报》出版商苏兹伯格获得该组织颁发的威廉·布伦南捍卫自由奖(William j . Brennan Defense of Freedom Award)时，他仍然感到愤慨：“《华盛顿邮报》出版商格雷厄姆的演讲并没有把她们的角色和我们区分开来。在她口中我们的努力似乎是等同的。这非常奇怪和令人恼火。”在晚宴上，格林菲尔德试图让苏兹伯格与格雷厄姆进行回击，但苏兹伯格拒绝了。此时，距五角大楼文件事件已过去25年。

功劳到底是谁的？

实际上，格雷厄姆承认《纽约时报》在此报道中的贡献。在《纽约时报》第一次报道刊发的第二天，格雷厄姆写道:“我祝贺《纽约时报》曝光了这些文件。”

埃尔斯伯格（文件泄露者）还指出，并非只有《华盛顿邮报》与《纽约时报》经历了那次严峻考验，《波士顿环球报》和《圣路易斯邮报》也被拖进了法庭。最后，超过十二家报纸曾刊登了关于五角大楼文件的报道。

“我能理解《 纽约时报 》的感受，五角大楼文件报道的功劳是他们的。” 埃尔斯伯格说，“但有19家报纸都卷入了此事。”

为什么《华盛顿邮报》反成电影主角？

如果纽约时报是五角大楼文件报道的主要贡献者，电影《THE POST》制作人却为何仅仅关注了《华盛顿邮报》呢？

近几周来，尼尔·希恩（上文提到的《纽约时报》接到线索的第一名记者）和编剧利兹·汉娜都不接受采访，试图让斯皮尔伯格发表评论的采访也都失败了。

但是在一个线上访谈中，汉娜说她的剧本重心在于对《华盛顿邮报》出版商凯瑟琳·格雷厄姆这个角色的研究和描摹。

电影《THE POST》女主角原型、《华盛顿邮报》出版商凯瑟琳·格雷厄姆，“美国报业第一夫人”，已于2001年逝世。

汉娜说，《The Post》并不是一部关于泄密者的电影。五角大楼文件并不是关键。这部电影是关于作为女人的格雷厄姆以及五角大楼文件事件是如何改变她的生活的。“她是有想法的女人”，无论何时提到格雷厄姆，汉娜的声音总会提高：“一个由家庭主妇突然投身于出版者角色的故事，没什么比这个更有戏剧性的了。她一步步变成了自己想要变成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