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李振洲 红唇 布面油画
2019-2022
阿改的编者按:
不管他愿不愿意,
李振洲的绘画
都容易被许多人归类到“坏画”的类别。这个关键词在某一时期出现的频次太多,以至于我对此几乎丧失了判断力。
因而,某一个瞬间,一个角度浮上心头:我觉得,会画此类风格
(在当下语境,“风格”似乎成为一个语焉不详的指向词汇了)
的人,
多半是很真的
。
这样说的原因,是因为他似乎完全没有把“美”放在心上,也没有考虑“善”的问题,他只是有话想说,非说不可,因此必须要以这种看似粗糙的、任性的、猛烈的方式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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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换而言之,一个人的自我——无论欢欣、困厄、迷茫、痛苦,都直抒胸臆;自我所投射和摄入的外部世界——无论离奇、狂乱、冗繁、迷惑,也都借着那些可辨、不可辨的形象,拼贴组合,彼此插入对方的边界,构成一些
不求章法、但求力道的叙事与评论
。
我跟李振洲不熟悉,偶然在朋友圈看到他的作品链接,因此加了微信,顺手做一个小问答。结果,他回复的,多少有令人感动和振动之处——也确乎印证了我的假设:他是一个真实的人,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在勇气与懦弱之间挣扎的人……既愤怒又忧伤,也乐观、幽默、痛苦”,他自认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普通人,“
和所有人一样
”。
在看问答之前,我觉得可以让大家看看他关于部分作品的解读和回应,这样有助于大家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人很奇怪,一个从小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的人有可能是残暴和毫无怜悯心的;人类历史中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思想,都有可能影响到自己,但人总是在行动中选择更有利于自己利益的方式。因为欲望的驱使,人才活得痛苦,永不得解脱。
L
:
那是一幅我刻画了很久的画,过了一两年我又把它重新裁剪了,当时很快就覆盖了它。画面是编的,没有参照,那个笔触手感很爽。
L
:
是“王者荣耀”中妲己的形象,很奇怪,也画了几遍,那个形象越来越模糊,但还是不满意,正好工作群里同事们都在回复收到,我就写了“收到”两个字,这就一下确定这幅画结束了。这可能就是灵感吧。
〇 :
为什么会画这个?的确是在大雨中想到要画这个吗?
L
:
我生活的环境在大山里,
人的生活看起来很苦
,我想更贴切地描绘一下我所感受的这个世界。这幅画有这种感觉,有雨天的潮湿感。
〇 :
《不要做他们的孩子》,跟“软肋”有关系吗?还是说来自周云鹏的那首歌?
L
:
是与生育、孩子相关的,这也是一个裁剪的作品,肉,破床单,冰冷的蓝色,我想这就是我当时对生育的感受。这个孩子的眼神是怀疑与狡黠的,我喜欢这个形象。这个名字跟软肋和歌有一些联系吧。
〇 :
《黄昏》,看起来比较温和美好一点——还是说这是个假象?
L
:
黄昏是参照照片画的,我想的更多是画面形式语言,没有更多的内涵。
L
:
在木板上与在布上感受不同,不同的木头出来的质感也不同,只是尝试与享受,这些作品我并不太满意,
他们随意得有点儿过头了
。
L
:
清晨那个人物是自画像,也是参照照片画的,我喜欢底下用石膏涂的肌理,也是我对生活环境的感受。
〇 :
跟日历和雨伞是随机组合在一起,还是故意的?
L
:
这是我
送给我奶奶的作品
,她去世后那个小屋里就是伞挂在墙上,一直没人动,上面有一个钉子,我把画挂上去正好是一个作品。奶奶去世有十年了,这个作品
挂了有两年,
我不打算动它了。
〇 :
为什么选择这个题材?好像很少艺术家会如此直接画(或命名)类似这样的历史性大命题。
L
:
我从路边捡的一块木头,被人用火烧过,碳黑,开裂,
像极了这土地
,我用名字与图像赋予它意义,它的形式就更丰富起来。直接的命名才能更真切去体会,我看到它,感受它,那时的状态。含含糊糊偷偷摸摸的故作高深,那样没有意义,当下的感受没了,还要那个作品干嘛?
〇 :
“一句著名的话”,是不是那句“因为它就在那里”?
L
:
那是艺术家杨涛在他的城市里拍的,墙上的一句话,那个作者是一个查无此人的人。
没有开始也没有未来,一句笑话
,无聊,无意义。
L
:
就是“读圣经”三个字,我把名字直接写到画面上。
L
:
一开始打算画水果,后来也就简化成一种画面形式吧。
L
:
这纽扣是我拿了父亲一个搬运货物干活的时候穿的一件外套上的,我画画的时候穿了一阵子,就剪下来做了这件作品。这上面有他的汗。
这画里还有一个拿着刀向前走的人,
他十七岁时候背着宝剑徒步从河北到山西,勇敢,意气风发,我崇拜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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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
色情的对面是禁欲,
人越不自由,越能感受到更多的色情
。
L
:
材料和图像与这里的年轻人很契合,就是一种气质,是我感受到的他们那种气质。
L
:
有一些经历,不好说太细,我是挑衅地在看待他们,
我是不服气的
。
L :
在绘画上我应该是一个笨拙的人,没有天赋的。
也许我是一个能够做一件事
(我喜欢的)
坚持下去的人,道德标准不太高,叛逆心比较强,
在勇气与懦弱之间挣扎的人
。
我是一个私欲比较重的人,总是希望别人能够理解我与得到别人认可的人。我也是一个自以为聪明而固执己见的人,我在与人相处上保持乐观,与己相处上悲观的人。
我是一个运气不太好又有一些运气的人,我是一个个子有点矮,皮肤有点黑,长得有点帅的人。
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的
一个
普通人
。
L :
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很暴虐,经常罚我跪在门后面,我拿小石头在墙上画小鸭子,先画一个二,再画一个嘴巴和身体,最后画眼睛,我画在墙上,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
那个时候绘画带我脱离眼前的痛苦
。
后来我经常生病,常年卧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盯着墙上的年画看,一看就半天,有猛虎下山、仙鹤图等,我畅想自己身在其中,飘飘欲仙,这是
图像带给我的享受
。
十六岁经历强拆和殴打,体验到信仰崩塌家破人亡的感受,开始反思社会、人性、制度、历史等问题。最近的事就不讲了,等再过十年我再反观来总结它。
〇 :
学画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吗?有没有特别挫败的时候?
L :
在上学期间我有几个转折点。第一个是高三的时候买了一本莫奈的画册,很小,我自己临摹,跟老师教的色彩静物感受很不一样,导致后来的色彩成绩很差。再后来上大三的时候从大学老师那里了解到绘画艺术坏蛋店和学习了王鹏杰老师的艺术理论课,让我对艺术理论,对艺术的认知都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算是一个启蒙节点。
上学的挫败就是复读了两年,想考央美没考上,也不算特别挫败。
〇 :
从哪一个时刻起,你觉得自己“真正地”在开始画画了?
L :
大三的时候从图书馆借了一本讲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书,看得很投入,又从公众号和网络上看到很多风格迥异的作品,通过学习美术史了解各种流派各种思想,开始自己胡思乱画,我想那算是进入了一种创作状态吧。
L :
特别喜欢的倒也没有,历史上的好艺术家放在那个历史语境里确实好,但单拿单个
作品
出来的话,我需要很费力地去共情它,我不喜欢自己有膜拜的那种感受。
我最喜欢自己的作品吧,它是我的生活
。
〇 :
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个工作经历对你的绘画有什么影响?
L :
我在中学当老师,
在工作环境中努力做到边缘
,以至于有大量的时间自己创作。除了时间多,太大的影响也没有,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有一些,从一个大笼子里一下子飞到一个小笼子里的感觉,又与社会体制发生关系,刺激感是有的,但时间长也麻木了,不再感兴趣或刻意回避了。我需要更多的自由。
L :
表面上或许是没有的,很混乱,不知所措,没有头绪,想到什么是什么,看到好的作品也会下意识模仿一下,这是表面。
但我知道内在是有联系的,
它是一个挣扎的过程
,
也是重塑的过程
,这些作品可能没有把那些过程显示出来,但我能感受到,这是主体的摆脱与重塑,但创作也只是一方面,我的生活体验与思考是更大的一方面。
L :
有人说我的作品有生猛感,也许是我性格的原因,从小有暴力倾向,经常与朋友同学打架斗狠。在创作的时候也喜欢视觉与触感的刺激。
〇 :
文学诗歌或社科类的阅读,跟网上看到的时事新闻,两者哪个对你的创作影响较大?
L :
应该是社科类的阅读。
我不虚无,我总想要知道自己的遭遇,被伤害和伤害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它背后的逻辑是什么?思想到行动的来源是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做?世界怎样才能更文明?我有自己的立场,我有恨的人,我需要用理论来打败他们。创作是我的一部分,也就当然阅读对创作的影响就很大。
L :
我的灵感从大量的绘画劳动中来。
一个不满意的画面我会折腾很久,直到在不经意间,我抓住了它,这个作品就完成了,但完成也是暂时的,一个作品有可能会有好几次灵感,都是不确定的。
L :
意味着逃避世俗生活,也意味着给活着找了一个理由,
但它并不是唯一的理由,它并没有如此重要
。
〇 :
你生于河北邢台,现在又在这里工作,对这个城市有什么感受?
L :
打卡,上课,画画,上课,画画,吃饭,画画,上课,画画,
有时喝酒,喝多了睡觉
。
L :
做饭,陪家人,旅游,吃喝玩乐,这些都是我的爱好。
〇 :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愤怒的人还是一个忧伤的人?
L :
既愤怒又忧伤,也乐观、幽默、痛苦,和所有人一样。
L :
我害怕死亡,
但我不怕自己死亡,我怕爱的人死亡
,接受死亡是最大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