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网络文学更新迭代加速的时代,置身于网络文学现场的原生评论者们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清新力量。他们凭借更加贴近大众日常生活的视角、更朝气蓬勃的评论语言,对网文作品进行解读与探索。作为在微博拥有125万粉丝量的网络文学类评论博主,安迪斯晨风与众多来自各行各业的读者一起表达着对于网络文学的热爱。以真诚质朴的内容、活泼生动的文字,开辟了一块属于“老书虫”与“真爱粉”的评论天地。值此春暖花开之际,扬子江网文评论中心特地邀请了安迪斯晨风共同组建新专栏“网文快评”,旨在以最鲜活的姿态为网络文学现场凝结一种评论声音。
虽然这本书的作者名叫转校生,作者等级LV1。但三章之后我们都知道:
学霸殿下,他回来了!
上一次学霸在起点发的书还是十年前的
《死神逃学日记》
,创造了所有读者都忘不掉的“炸屎狂魔西格玛”。从那时起到现在,
学霸一直坚定地走在二次元宅文路上
。虽然《死神逃学日记》中途崩俎,至今仍在封禁中,但学霸殿下依然非常努力,投身欢乐书客(现在的刺猬猫),继续创作出了
《我的大宝剑》
等作品,凭自身实力,一步一个脚印,远离着“骄傲地向亲朋好友介绍我的书并邀请他们去看”的人生梦想。
该怎么描述二次元宅文的风格呢?有些接近于轻小说,常伴有漫才式的快节奏吐槽。但在此基础上,
增加了许多国内特有的吐槽梗
,整体结构与立意宏大之处高于传统日式轻小说。这本
《我的书友龙傲天》
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在网文发展史中,“龙傲天”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形象,总是伴随着“莫欺少年穷”、“虎躯一震小弟来投”、“我要逆天改命”、“扮猪吃老虎”、“狂拽叼酷霸”、“身边美女都倒贴”、“升级打怪捡宝贝,山洞学院拍卖会”等等套路。时过境迁,这个类型的主角逐渐成为一种贬义词,大众调侃的对象。
可以说
“龙傲天”式少年
和
“废柴式”高中生
,分别是中日二次元作品中最典型和极端的形象。
那么,当一个龙傲天式的人物,变成随身老爷爷会怎样?
这本书的主角李白龙是一位常见的穿越人士,特殊之处在于,他的随身老爷爷名叫龙傲天,经历了所有龙傲天式的故事以后,现在几乎形神俱灭,
只有一缕残魂寄宿在李白龙身上
。他恢复的越多,就越能给李白龙提供力量、创造出各种神功秘籍,让主角在这个以武立国的世界中走上人生巅峰。但是,
龙傲天的恢复只能依靠愿力
,这种愿力只能来自于宿主亲手创作的“龙傲天”式小说,还必须得是正版读者才能提供!
两世为人,主角自然知道这种小说创作起来是多么的幼稚尴尬。表面上,主角李白龙是个新兴门派的天才美少年,风光霁月,优雅翩然。
背地里,
他却不得不以“龙霸天”为笔名,写杀尽反派全家、收尽天下美女的低俗无脑爽文
,写完偷偷摸摸找书商刊印,以至于被官府怀疑成魔门中人在蛊惑人心,开局就遭到美女捕快追杀开盒。每一个读到这里,熟知作者人生梦想的读者都会开怀大笑。
这简直就是作者的自我吐槽嘛。
此书就在这么一片欢乐和谐的气氛中开场了。
众所周知,如果戒指里的老爷爷不是想夺舍你的残魂,那么听他的话准没错。但现在这个老爷爷却是个龙傲天,还是个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打得形神俱灭的龙傲天。
他的话能听吗?
“遇到这种类型的女人......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这女人她对你笑了!太恐怖了!”
“靠近女人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
“还不速速一掌毙了她!”
这是个经历了许多,对所有女人都PTSD的龙傲天
。
偏偏主角李白龙所在的门派,除他自己以外,都是女人。
经历过龙傲天文的读者们想必都能理解这种绝妙的反差和讽刺。所谓独吐槽不如众吐槽,连自己一起吐槽的时候,大家总是最欢乐的。
故事就在这么看似欢脱的气氛中一路向前。
都说写武侠是死路一条,但学霸殿下早已驾轻就熟:“我写的明明是二次元小说呀!”虽然本书语言风格
有着浓厚的二次元宅文味道
,但奇异的是,作者文中同样
极具古典白话文精髓
,凭空一说,很难想象这两种风格能够完美结合在一起。书中出现这种语言的部分,已经越过了梁、金,直奔施耐庵去了。其实从2016年
《我的大宝剑》
开始,这种写作风格就初露端倪,到现在这本书已非常成熟。书中有着大量的原滋原味白话小说语言和典故,也有极多现代梗用风味地道的白话文方式表达出来。可以说,学霸殿下是我见过白话文小说语言用得最好的网文作者。
早在《我的大宝剑》一书中,学霸殿下就在努力创造出一种新的武侠生态。他试图解决一个问题:
一个以武者为基础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大宝剑》布局极大,背景设置在近代,书中不仅有以武者为中坚力量的国家,还有生物科技国家、蒸汽朋克机械科技国家等等。主角所在国家,
武者们赖以生存的是能产生高武效果的“帝兵”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看到
玄学大战科技,剑圣手撕机甲
。而这本《我的书友龙傲天》里,作者继续在进行这种尝试,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武侠朋克”。
整个天下,北方北宁王朝与主角所在的大齐王朝对立。北宁对武者采用
军事化管理
,是个斯巴达式的王朝。大齐则是皇家与六大派共治天下,下面有众多小门派,构建了一个较为灵活的
“武林”生态体系
,源源不断产出各种类型的武者。除了传统武学以外,六大派都开始研究武学的不同应用:玄元宗开始研究雷电和无线电传输、锋林山火研究武者机甲、灵御派研究培育灵兽军团......遍布全国的小门派们也各有所长,比如主角所在的百花谷,专长特种纺织与时装设计,武林中还出现了骑手接单与反馈一体的杀手组织“死了么”。
如此一个百花齐放的江湖是非常吸引人的,但是作者并不满足于此。这次,他更进一步,提出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武功,或者说最不科学的“内力”,到底来自于哪里?
武侠小说中最早系统性说明练“内力”的,出自百年之前,
平江不肖生
的
《大侠霍元甲》
。在古早的武侠小说中,内力真气与道家“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金梁之后,这种关系逐渐脱钩,成为独属于武侠小说的部分。在我们熟悉的语境中,内力,真气这些东西,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锻炼出来(静功、动功),储存在体内,可以外放的能量。单位时间输出一定量后会有损耗,但可以继续通过锻炼的方式恢复,具有一定的流通性、附着性,个别具有独特的属性(毒、冰、火等)。在一般武侠小说中,内力对能量来源没有特殊的要求,内力修炼和释放的速率主要与功法的高明程度相关,部分特殊物品能直接补充内力(朱果、血菩提等等)。也就是说,
传统武侠小说并不否认内力是种物质化的能量
。
火影忍者吸收印度教元素,认为查克拉来自于人体细胞蕴含的能量与精神能量结合。精神能量可以来自于修炼,细胞的能量则来源于饮食,或者特殊的丹药。在修仙小说中,修炼需要引气入体,寻常食物空气不行,吸收外界天材地宝或者灵石中的灵气才能修炼。
所有这些,最后导向本书的核心底层设定:
“武以食为天”
。
在本书中,凡是修炼有成的武者,必须长期进食高能量密度特殊食物制作出来的“武飨”。如果摄入不足,将被内力反噬,在极度痛苦中一步一步丢掉修为境界和根基。这样的物质基础,也是国家和六大派赖以掌握所有武者,不用他们担心反叛的原因。
至此,作者完成了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中高武等级武侠世界构建。
那么“朋克”的部分呢?
凡是形成严密的控制体系,上层对下层的压迫总是永无止境的,低级武者没有好的功法,没有高级“武飨”的支持,永无出头之日。目前江湖还有上升的渠道,只是因为对外战争的需要,现在种种丑恶的情况已经初见苗头。而主角是个最特殊的例子,几乎可以说是“THE ONE”。他可以从武飨中吸收能量,还可以从愿力中获得内力、武功境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整个世界秩序的最大挑战,不用多说,我们自然可以想象未来有多少腥风血雨。
虽然称这本书是“武侠朋克”,但我愿意把它看做一本纯正的武侠小说。现在每个人都在说
武侠已死
,难道不写古代生活,秘籍寻宝,风流剑客,江湖仇杀就不是武侠了吗?武侠能探讨的命题、探讨选择的方式应随着时代不断地走向多样化。
《断魂枪》
是武侠吗?我认为是一种。《我的书友龙傲天》呢,我认为也是一种。
武侠未尝不可向“武侠朋克”的方向靠拢
(在本书中,作者甚至加入了DND元素)。
抛开外在的表现形式,
武侠的精神是什么
?有的人说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我更愿意将武侠精神看做是一种反叛的精神,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这种精神可能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丈夫当如是”一直到“杀去东京,抢了鸟位”,再到现在的网文快意恩仇,主角报仇不隔页,莫不如此。
如果视野再放宽一点,除了武侠精神,
网文展示的,是否还有从武侠小说中来的东西
,或者更高一点,
是否有传统白话小说中、传统的国人价值观中一脉相承的东西?
就以本书中的“龙傲天”为例,这种风格的早期网文是有着种种的低劣、幼稚、烂俗。但现在我们天天调侃“龙傲天”的时候,是否还记得那个年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春奋斗?是否还记得逆天改命,向一切不公开战的决心?是否还记得看着主角为了爱情、亲情、友情拼尽一切时的感动?
在书中,主角只能吸收正版读者愿力并不只是一个搞笑的设定。这体现了那个世界的读者对一本书的认同,再直接一点,就是读者对与封建王朝中从未出现过的故事价值观的认同。当少年阿生愿意像自己喜欢的龙傲天故事一样,挺身而出对抗所有坏人,却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时,谁能为他复仇?
主角站出来说:
“李白龙,笔名龙霸天,特来为读者报仇!”
这一刻,主角才算真正接受了自己。自己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并不只是白烂的网文桥端,还有更重要的,贯穿始终的,人定胜天、努力奋斗就能改变命运、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精神。这种坚定的信念,正隐藏在本书嬉笑怒骂的外表下。
武侠没有死,龙傲天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烂梗,时代在变化,他们可能会裹上重重的外衣,但
我们永远爱看到少年意气战胜腐朽世故、正义战胜邪恶、好人终有好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