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境 | 正确的死亡方式

图/古戈力

一

地府轮回境中，有位大家都熟悉的人。

这任判官觉得此人可能在轮回境轮回的时间长了，脑子出了点问题。不然有哪个傻蛋会一直拿着厚厚的功德在某一世不停的轮回？

哦，这个傻蛋又来了。

“呦，小宋又来了~”判官看到宋齐手上厚厚的功德时，眼睛都要放出光了。

“嗯，不知这次的.....够不够多在轮回境来几次？”宋齐问。

“够够够！你尽管去！”判官搓了搓手，按耐不住想把功德拿过来。

啧，真是贪婪。宋齐把功德递了过去。判官手一挥，他便消失在轮回境边缘。

宋齐站在原地晕了一会，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呵，他又回来了。

二

我叫宋齐。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因为一些奇怪的执念，我又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小的时候我喜欢看坊间流传的话本，话本上面说，身为皇子，就算不受宠，也会有一番作为，就算没有作为，死也会死的惊天地泣鬼神。

而不是，太子登基后，我听到他要杀我的消息，我想着再吃最后一顿饭然后光荣赴死，但是我还没吃完，就被噎死了。

哦，那是我的这一世的第一次死亡。往事果然不堪回首。

我拿着功德来刷轮回境，刷到上次是在十六岁时死去。当时要参加晚宴，苗疆人献上一壶好酒。我在轮回境的所有轮回中，都不记得这酒有毒，于是扛不住酒香的诱惑，把酒要到自己饭桌上。喝了，然后我就被毒死了。呵呵。

又是同样的晚宴，又是苗疆的那壶酒，送到了太子的桌子上。我想了想，也没拦下不让他喝，谁让他在第一世连最后一顿饭都不让我好好吃。

于是我等啊等，等到宴席结束回寝宫睡觉，都没等到太子薨的消息。

我想了一宿，觉得可能是我有毒吧。

于是我继续自己的小心翼翼不突然挂掉的生活。经历了这么世的轮回，我已经不求惊天动地了，只求安稳的活到老。

但这个愿望注定不好实现。

十八岁那年，西北边境又有敌人来犯。多大点事，自古就是靠征战赢天下。

朝堂上皇帝那几个儿子都想出这个头，除了我。

但很多事儿子想不一定妈就想。皇后欺负我妈去的早，不想让太子去，于是跟皇帝吹了枕边风，把我推了出去。

厉害了，识破了我假装乖巧的面具。我那颗想要惊天动地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

于是我收拾行囊，准备征战天涯。

但，出城的第三天，被二皇子派来的刺客追上了，我怎么会轻易死去？

于是我策马狂奔。然后马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我和马一起摔倒，我被受惊的马一脚踢死了。

三

摔倒的一瞬间，让我想起第一次刷脸进轮回境轮回时。

那是我抱着孟婆腿求了好久才求来的机会。

从婴儿做起，然后在三岁那年自己左脚绊右脚，后脑勺磕到台阶上摔死了。

和从马上摔下来的姿势是何其相似。

我无话可说，喝了孟婆的汤走过奈何桥，去其他下一世刷功德，来换轮回境的轮回。

于是我又回到了十八岁。这次就是被打死都不去战场了。

还好，二皇子了了他的心愿，去了西北，然后战死西北。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有点小开心呢。

上次轮回活的那么小心翼翼都不行，我觉得没准这次放开了玩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我每月单数天去风月楼和小姐姐们一次听个小曲儿，双数天回宫睡觉。

哦，初十和十五的时候我回去雅阁听那些文人墨客谈论四书五经家国天下。

我当然听得懂，但听得懂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发现徐家小公子徐晏长得真是好看，美人谁不爱看？

徐家小公子对我也是青睐有加，毕竟我来轮回境都是带着其他世的记忆呢。脑子里的唐宋元明清倒出来钓个小公子绰绰有余。

越是深入了解，我就越发现徐晏真的是个人才。他的思想哪怕放到我所经历的后世，都会大有一番作为。

而且人也特别好，每次去府上找他，他总是会提前备好我喜欢吃的糕点，和他家自己酿的桂花甜酒。

怎么办？有点喜欢呢。

如我所料，他很快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关键是此人从不站队，想要讨好他的人都快从他府上排到宫里了。

大概是我体质特异？我发现麻烦总能轻易找到我，还轻易就戳到我。

有天和小姐姐们聊了头，回宫时宫门都关了，只能翻墙进来。

路过娴贵妃的寝宫时，听到她正和三皇子讨论徐晏。听了两个时辰这俩人得出结论，不能为他们所用就要除掉。

听到这个还能忍？这么好看的小公子你们居然下得去手？

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虽然他是男的，但是他长得美也是美！于是我又连忙翻墙出去找徐晏。

但，翻墙时遇到了巡逻的禁卫军，把我当成了刺客，拿箭射我。

我中了一箭，从墙上翻了下去，却没想到夜太黑走错了路，直接翻到三皇子的寝宫。

这个缺德玩意在墙下挖了个湖，湖上还准备搭个桥，但是桥还没修好，都是尖利的木桩子，我被穿胸钉在了木桩子上。

我想我的血要是有毒，他那湖填了也能三十年长不出任何东西。

四

判官拿着宋齐的功德刚去好吃好喝了一顿，回来就看到宋齐本人坐在他的位置上发呆。

判官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宋齐的问题没解决，他依旧有功德能拿，赶忙上去说“哎呦我的小祖宗，这个位置生魂做了是要折寿呢，快起来快起来。”

宋齐白他一眼，问“判官，你跟我说句实话，为啥我这一世就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老？”

“大概...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判官不确定的回答，他也是从别处调来的，他才不知道呢。

宋齐一听就知道没戏，索性坐到地上。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了求功德去的每一世，无论苦难都活到了正常死亡的时候，他还专门去阎王那里找判官翻了翻前生，因病而亡没毛病。独独这一世，他总能在不同的地方以奇怪而惨烈的方式挂掉。

不甘心，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就是不甘心。宋齐想再最后来一遍。

转头问判官“上次的功德还能来一次不？”

判官故作为难“也只能一次了。”

宋齐点点头，重新回到轮回境。

五

我是宋齐，是个皇子。不想莫名其妙的死掉。于是在轮回境中重新开始。

我又从婴儿做起。避过了三岁的磕头而死，避过了六岁时宫女把我推进池塘的溺死。避过了八岁去逛街时空中的飞来横壶，也避过了十一岁自己走路吃糖葫芦被撞，一竹竿戳喉。

我从小勤奋学习，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也能帮皇帝分忧。皇帝很开心，所以他没提前驾崩，直到我十五岁，太子也没能登基，所以我也没被噎死。

十六岁时的那壶毒酒喂到了苗疆人自己的肚子里。

十八岁二皇子依旧去了西北，但是他活着回来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其实二皇子真的是个好哥哥。

我没再去风月楼和小姐姐们赏风观月，但她们都是苦命的女子，我偷偷派人给了她们一笔钱，遣散了风月楼。我知道她们也是有小谋之人，会过上属于自己的好生活。

不过....徐晏，我依旧去雅阁听他的想法，他比上一世更出彩了。

那些精忠报国的想法和为国为民的策略，只是听到就让人觉得，若为一方之主，这方百姓必然很幸福。

但是他不够狠，成不了一方之主。我觉得或许我可以。

在拉拢他之前其实我没有把握他会同意，但是他却说“四皇子本就是雄鹰，不该困与鸟笼之中。”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但他那种“我早就在等你这么说了”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点慌。

二十一岁我因早就将徐晏收为我的人，三皇子被我打压的掀不起风浪，我早早就让他把那个湖填了。啧，想想当初自己戳上去就觉得疼。

对于皇位的事，我一点都不着急，皇帝要是不传位于我，我反了就行。

神奇的是，作为幕僚的徐晏也不着急。每次我找他喝酒，他都说，“不慌不慌，多享受享受，莫负这大好时光。”

“小晏子啊，你说，这怎么活着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呢？”我觉得我喝的有点多，忍不住就问了个自认为特哲学的问题。

然后我就看到徐晏那张美人脸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捏住我的鼻子驴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能看到你，自然算活着。”

哇，我觉得他是在调戏我，但是捏的不应该是下巴吗？

再然后，我就喝醉了，记不清了。

二十五岁那年，皇帝驾崩，传位于我。

我觉得可能是我在其他地方刷功德刷太多，没控制自己的这颗圣父心，没要这个皇位，把它给了二哥。

二哥读过书，也带兵打过仗，能文能武，会是个好皇帝。

二哥当上皇帝后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安稳的活到了八十岁。

然后寿终正寝。

六

宋齐再回到轮回境是和徐晏一起回去的。

判官看到这两个人时，以为他们又来轮回境轮回。结果两人只是来道谢的。

功德好像换成了狗粮，判官有点心疼自己。

而想到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两个人，功德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花，判官“汪”的一声哭出了声。

“哎，从业百年，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功德积了这么多还统一上交的人。”判官感慨。

宋齐疑惑，“你们？徐晏也给过你功德？”宋齐扭头看着徐晏。

徐晏摇摇头，“我没有，是他记错了。”

判官看到徐晏悄悄给他摆手势，连忙改口“对对对，是我记错了，是另外一个小伙子。”

“哦，那就这样吧，孟婆在等我们，下次再回来看你”宋齐也没起疑，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判官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该先心疼一下谁。

七

我是徐晏。

我第一次见到宋齐，是在大牢中，那时太子刚刚落马，作为太子党的我注定难逃一死。虽然认命，但是心中还是有点后悔，都说要择明主，没想到太子居然起了逼宫之心。

我没有办法只能一心等死。

但没想到等来的是宋齐和一纸诏书，他告诉我，他是惜才之人，他求皇上赦免了我，太子已经没有了希望，想我任用我为他的幕僚。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此人真是大胆，阶下囚都敢直接这么用。

但是他的大胆真是戳心，我喜欢。

我有一腔热血满腹谋略，心想无论他是否真的能成为明主，我愿为他所用。而他又确实没让我失望，能文能武，足智多谋，年纪轻轻便成就斐然。

可惜可惜，四皇子宋齐声名远扬，功高盖主。皇帝正因太子逼供而疑神疑鬼，又有小人作祟，终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贬为平民。

刚过易折，皇帝这招实在太狠。我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他，这不过是皇帝一记虚招，宋齐怒急攻心，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而我在地府找到他时，宋齐死时的郁结之气，已经在不断的削减着他的寿命。

不能再这样下去，寿命不断减少，他迟早会消失。

所以我用我全部的功德，来换他一个生的执念。让他去轮回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一世，直到不再有恨，直到他寿终正寝。

我其实是有私心的，我希望他最后的最后可以坐到那个位置，来证明我所择为明主。

但是当我陪着他在轮回境走过一遍又一遍后，我觉得明主一点都不重要。比起他总在我看不到的角落死去，我更想看着他像从前一样，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活过百年。

我依然记得在大牢中第一次见到宋齐时他的眼神，干净明亮。

他说，“我知道你，你很有才，我为你求了一纸免死诏书。我惜才，你愿意跟我走？”

我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