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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玩出来的志向,才能抵御令人窒息的无趣与平庸

新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5-26 08:06

正文

有点钱了,是时候好好玩了。图/Unsplash


什么是理想生活?你也许可以列出一张长长的物欲清单,加很多个出国旅行目的地。《新周刊》与天猫联合发布的《理想生活消费趋势报告》指出,玩物立志式的兴趣消费,已经成为了当下的生活方式。拥有玩物精神的人,才能在朝九晚五的生活中,找到超脱平庸的乐趣。


文/苏炜


在中国人的传统认知里,“玩”是一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很多人小时候都背诵过韩愈那句“业精于勤,荒于嬉”的名言,也听惯了长辈的说教:“随便学点什么都比瞎玩强。”连热爱花鸟书法的宋徽宗、痴迷诗歌创作的南唐后主李煜、沉迷木工的明熹宗,都因为把国家玩坏而被嘲笑了千百年。


年轻人喜欢极限运动,多少还被父母当成不务正业。图/Timur Saglambilek

 

直到今天,中国社会已经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多元和包容,还是无法光明正大地给“玩”留下一席之地。日前,《新周刊》抛出“玩物立志”的观点之后,马上引来其他媒体的口诛笔伐。它们要么认为玩物必然丧志,与成功搭不上半毛钱关系;要么认为没钱没闲,玩物立志就是何不食肉糜式的天方夜谭。


中国人真的已经如此功利,连玩都要仔细算计投入产出了吗? 


玩物就像钓鱼,能钓到鱼固然有趣,钓不到依然能得一日清闲。图/Lum3n.com

 

玩物,钱不是最大的问题

 

钱是不是横在玩物前的一道门槛?当然是。没钱是不是当代中国年轻人面临的大问题?恐怕也是。但是,强行将“能不能玩”和“有没有钱”联系起来,就有简单粗暴之嫌了。


事实上,“有钱”本身就是一个宽泛而模糊的概念。怎样才算有钱?衣食无忧还是家财万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追求财富是没有止境的过程,把“有钱”作为玩的充分必要条件,也就从根本上剥夺一个人玩的权利。其背后的潜台词,无非是“先努力赚钱,赚够了再玩”。


有钱,不一定会玩。图/Terje Sollie

 

著名收藏家王世襄一生沉浸于金石文玩,把玩物作为正业,最终玩出了大名堂,堪称玩物立志的典范。驳文竟然把王先生的玩物归结于出身名门,并且认为我们泛泛之辈是无论如何学不来。然而,在王先生的一生中,有钱并不是一以贯之的,反倒是一颗玩心从未改变。


十年浩劫之中,王世襄被划为右派,生活条件一落千丈,但玩心不改。下放期间,兴趣广泛的他和打鱼人学习捕鱼技艺;七十年代以后,王世襄居住的四合院房子已是破败不堪,但舍不得那些常年收罗来的老家具,有一段时间他和太太甚至睡在两个明代大柜子里。像王世襄这样的大玩家,可上可下,并不少见。


明代仇英《赤壁图》(局部),画出了苏轼“人生如梦”、及时行乐的生活哲学。

 

玩收藏、玩艺术、玩运动、玩旅行,固然都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但消费仅仅是玩物过程中的一个手段,而不应成为阻挡玩物的理由。所谓“穷有穷的玩法,富有富的玩法”,玩物应该是各个社会阶层的共同追求,而不是有钱人的特权。


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堪称会玩的典范:“油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里,卖油翁因陋就简,自得其乐,发明出油穿铜钱的玩法,实在是爱玩、会玩。而他的花费,也仅仅是那一枚铜板而已。怯于玩物的人不妨扪心自问,收入比卖油翁如何?


相反,没有玩心、没有勇气、没有情调而只有金钱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玩不起来。随处可见的土大款,玩来玩去也脱不出名表名酒、大车大房,还是玩不出境界。


任何时候的“玩物”,最大的问题都不是金钱,而是玩的精神。那些劝你没有钱就别玩的人,要么是盼你出人头地的父母,要么是被现实压坏的朋友,要么就是恨不得你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老板。

  

有情调的人,宅在家也很好玩。图/Unsplash

 

玩物不丧志,一路玩成斜杠青年

 

中国人总是活得太沉重了,这与大多数人不会玩有很大关系。


除了谈钱,也有驳文忙不迭地把“玩物”和“立志”分离开,并且再次请出王世襄先生,引用他“玩儿是必定丧志,不可能励志的”的话。


可是“玩也要认真玩,如果连玩都玩不好,还能做什么?”同样也是王世襄先生的原话。几十年如一日的玩物,不仅没有让王先生丧志,反而帮助他确立了终生的追求。


老顽童王世襄在驯鹰。

 

说到志向,无论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代,还是买车买房的今天,听起来都过于沉重。玩就是玩,与立志无关,与成功无关,这当然没错。可又有谁规定了一个人的志向一定要指向世俗意义的成功呢?如果照这个标准,王世襄恐怕要早早投身革命,或者把祖传的产业越做越大,才能不辜负平生志向了。


实际上,没有多少人能早早地把握住一生的志向所在。志向是一个流动的概念,它并不固化,更不唯一。在漫长的几十年里,如果不对多几样事物发生兴趣,而守着“干一行,爱一行”的老黄历,如何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玩物,就是一个摸索志向的过程。


王世襄的朋友,作家、美食家汪曾祺也是个爱玩的人。右图为汪曾祺画的鱼。

 

如今斜杠青年的概念迅速流行,那些不满足专一职业、选择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人,很多都是从玩开始的。可以说,玩物丧志,已经是个过时的词。


《三体》作者刘慈欣,今天为人所知的身份是著名科幻作家,可他保持了多年的第一身份是一座火力发电厂的工程师。常常在一天工作之后,他就整夜整夜地沉迷写作。在互联网不发达的年代,小城信息闭塞,刘慈欣搭乘几个小时的火车去北京,只为到图书馆查阅资料。最开始写作的刘慈欣,大概也是怀揣着玩票的心理,但由于玩得痴迷、玩得用心,最后也就玩出专业、玩出名堂,成了名满天下的斜杠青年。


当然,玩的初衷是业余的趣味,并不是每一种玩都会抵达专业,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一种玩都能为生活增色。

 

每一种玩,都能为生活增色。图/Unsplash


真心热爱生活,一切水到渠成

 

玩物精神的本质,是在朝九晚五的生活里,寻找超脱平庸的乐趣。即使无意于玩出名堂,普通青年也能用“玩物”让生活意趣盎然,用玩来拓宽生命的广度、丰富生命的色彩,这未尝不能作为另一种人生志向。


爱玩的人,一定是对生活抱有热爱的人,他们永远好奇,永远富有激情。他们的脑袋里装得下房价和KPI,也装得下电子游戏、户外运动、花鸟鱼虫,这一切不再水火不容。


“世界上好看的皮囊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玩物,就是让一个人通往有趣的途径。与常人所想象的横眉冷对的形象不同,生活中的鲁迅是一个轻松幽默的人,他自己对于很多事物抱有热情。文学创作最初也只是鲁迅的爱好,学者钱玄同约他写《狂人日记》之前,迅哥儿正躲在北京绍兴会馆抄古碑、学设计呢。


人人都需要有玩的闲暇。图/Unsplash

 

玩物是一种高级的学习,远比父母逼孩子上兴趣班式的形式更自然。出于热爱的玩物,可以丰富自我、提升自我,让自己在玩之中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无论是在技能上,还是在精神状态上。


朱光潜在《谈美》中谈到一个例子:阿尔卑斯山谷中有一条大汽车路,两旁景物极美,路上插着一个标语牌劝告游人说:“慢慢走,欣赏啊!”正像古人所说的:“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只沿着一条既定道路前行,抹杀了生命中太多的可能性。


玩物精神的终点,既可以是诗意和远方的生活,也可以是专业的境界,甚至只是找到一个愉悦身心的小门道,这都未尝不可,也是玩物立志中“立志”的本质。


人生如此漫长而美好,不找一些东西玩一玩,是不是太可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