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ns按:铁西区这个名字不仅属于的东北,假如随手翻开地图,你会发现它遍布在北方大大小小的城市。而在今天看来,1999年冬天的沈阳铁西区显得格外特别。故事就发生在铁西区南部的艳粉街上,下为正文。
文章转载微信自Aha视频(ID:ahavideos)
艳粉街,是沈阳铁西区南部的一个街区。
“我的童年家住在艳粉街,那里发生的故事很多,我没有漂亮的儿童车,我的游戏是跳方格,大人们在忙碌地活着,我最爱五分钱的糖果。”这是女歌手艾敬童年艳粉街里的故事,人们对艳粉街的了解,大多也是从她开始。
90年代,这里住满了因为下岗潮而失去工作的人们,生活猝不及防给他们来了一次大转弯,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辩解一句就被时代永远抛下了。
垃圾成堆,尘土飞扬,贫穷动荡,是当时人们给艳粉街贴上的标签。1999年,纪录片导演王兵将镜头对准了艳粉街一群年轻人,拍摄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一年以后,艳粉街面临拆迁,没有人知道生活将会飘到多远的地方。
1999年,在东北沈阳。
18岁的你散落在人群里,被人们称为小马小张或者小王。你日常生活的全部范围在一个叫做铁西区艳粉街的地方。
这条街的真实面貌并不如它的名字一样引人遐想,和北方绝大多数城市一样,到了冬天,树木枯萎,花草凋零,不下雪的日子里,它是灰的,下雪的日子里,它是灰白的。动辄零下20多度的气温,你无法在一个没有暖气的屋子里站住脚。
被石灰与砖块占据90%的街区,出门前必须穿上厚实的胶鞋和大衣,1999年,没有人敢在东北的冬天挑战寒冷,你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裹成棕熊,完美地融入这块灰色大背景。
出门干什么呢?
一定不是去工作。
90年代,由于国企改革,铁西区几乎所有的工人都下岗失业了,有和你一般大的年轻人,也有你父母的同龄人。重新就业的机会渺茫,并且一年之后,艳粉街面临拆迁。个人生活被时代接二连三地颠覆,大家都有些困惑和沮丧,有些人“在家待了十几年了,什么也不干,就待着”,有些人每天从厚厚的雪堆里挖铁片卖钱。
还有一个比较流行的做法是买彩票。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闹着玩,而是成千上万个人聚集在铁西区的集市空场,手握一张白色纸片,纸片上的那串数字可能什么也不是,也可能是美好未来的最后一点希望。
既然脚踏实地埋头苦干不再是安稳生活的保障,索性也就赌一赌吧,反正已经一无所有。
“那买彩票的钱从哪儿来的呢?”
“呵呵,借的呗。”
你的时间全部由你支配。没有人会对你说“你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事实上,如果有人在艳粉街说出“应该”这个词,恐怕连他自己也会觉得可笑。但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当下这个阶段,你能想起生活里最带劲的事儿,只能是——
泡妞谈恋爱。
“可是没钱。”
是这样的,对于1999年的东北年轻人来说,钱永远是最大的问题。
“可是也没人有钱。”
于是对于1999年的东北年轻人来说,钱又永远不是最大的问题。
在同样穷的情况下,你和隔壁的小王对门的小朱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你们拥有的还有同样年轻的身体和年龄。
泡妞,大家的花样是差不多的。写一写蹩脚的情书,或者送一朵两朵烂了吧唧的花儿。
嘿,竟然也能追到姑娘!
你说你感到幸运,因为此后的二十年,你看到走在路上的年轻姑娘,她们不再为一张皱皱巴巴的情书感动,对礼物价值的计算可以转化成人民币做精巧的衡量,恋爱的要求和标准具象成一些数字,甚至是口红色号。
你不明白那是什么玩意儿,只是想起1999年穿黄色小袄走在雪地里的那个姑娘,她真美。
1999年的冬天很快在这样的蹉跎中过去,到了2000年春,你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紧张。
拆迁不再是存在于脑海里模糊的词语,拆迁办有人过来量大小尺寸了,18㎡还是20㎡,对于一些人来说是记录在本子上的数据,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未来生活的头寸。立场和态度的偏差导致了一场又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双方为几分几毫争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
行将朽木的老人们不愿意在生命的终点线来这么一场大变迁,他们想和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共存亡。
处在政策模糊地带的家庭六神无主,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被发到什么地方。
你的父亲年轻时是个有点名气的江湖刀客,他决定用硬汉的姿态应对这一场房子的战争。
而你趁着拆迁之际,在二手市场上用两块钱买到了一双心仪已久的溜冰鞋,一张王菲的CD。
因此你那愤怒的父亲认为你是个废物。
你出门和小刘聊天,小刘在你面前提起了理想。你笑着骂他傻逼,反问一句“什么鸡巴理想?”
回到家坐到床上,你想起周围的这一切。残破的房子,衰老而愤怒的父亲,和你同样迷茫的小刘,以及什么JB理想。
你突然意识到,你变了。2000年的你,重了一些。
母亲进来对你说,明天,小刘和小王就搬走了。你起身点起蜡烛,想叫他们再打一场牌。
明天天亮,大家奔向各自不同的远方。
你的艳粉街,不复存在。
✍🏻
截图来自纪录片《铁西区第二部分:艳粉街》👇
▼ 点击观看“Lens·重逢岛”原创视频 ▼
点击“阅读原文”直达微店购买《视觉012:我们是不是非要那么急迫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