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年后“乞丐”报恩
1983年10月6日,担任军事学院政委、人大常委的段苏权,来到了阔别几十年的秀山县,到了这里后,他回顾四十九年前战斗过的场景,对此感慨无限。
想当年,他曾在川东一带作战,脚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新中国后,他多次想要寻找当年的救命恩人,不过因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国家稳步发展了,他就按捺不住心中所盼。
来到秀山县,他访问了很多群众,并走遍了蒙难故地,还查找了当年的五个山洞,不过一直没打听到恩人李木富的消息。当年自己没有将姓名告诉恩人,对方恐怕早就将自己忘记了。
不过因时间关系,他只能返回京城,走之前拜托秀山党史部门帮他寻找下去。不过他刚到达北京不久,返回秀山寻找救命恩人的故事就被李木富老人听到。
老人立马让儿子和秀山县领导联系,并详细诉说了自己如何掩护红军脱险的故事。秀山党史研究室的工作人员亲自来到他家里,从而理清了前因后果。
当时此事发生在雅江乡丰田村,而李木富也找到当年一同救助段苏权的老人苏仕华。段苏权看到这些恩人的照片后,很是激动,当即写信给秀山县委,称自己很是高兴和激动,这些人是红军亲人,应该得到爱戴。
之后,段苏权多次为老人寄钱,一次就寄给李木富一千元。1984年4月,秀山县委、县政府将一块写着“红军的亲人”匾额奖励给李木富老人。李木富老人称:“没想到当年救下的一个‘乞丐’,如今已成为大官。”
黔东独立师遭敌人围剿
段苏权是湖南茶陵人,1916年出生在农村家庭,曾上过私塾,不过因家庭贫困,早早就辍学在家,小小年纪就扛起了重担,帮父母分担解忧。
1926年北伐战争开启,北伐军来到了湖南后,我党成员留了下来,并积极宣传革命理念,为穷人当家作主,还组建了农协。段苏权的家乡也掀起了革命运动,不少人积极响应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十岁的段苏权也加入农会中,并当上了儿童团团长。
1930年,段苏权加入青年团,没多久就入党,开始了革命生涯,并担任茶陵共青团书记、组织部长等职位。不过他最期盼的还是加入红军,和敌人在前线作战。
1932年8月,段苏权挑选一批模范少先队员来到湘赣苏区,加入红军中,他被任命为政治部青年科科长,一个月后担任红6军团宣传部部长。
同年10月,贺龙、任弼时率领红2、6军团计划赶回湘西,而此时十八岁的段苏权被任命为独立师政委。随后在组织的任命下,和师长王光泽率八百多人游击作战,以让主力军顺利东进。
1933年10月29日,红2、6军团从贵州离开,而黔东独立师也随之西进,并伪装成红军主力军,和黔东根据地敌人展开了拼死搏杀。
独立师才四百多支枪,很难想象是一个师的编制,而敌人却高达上万人,想要掩护主力军进入湘西难度很大。同时,独立师不少战士是湘赣人,很难隐藏身份,这让游击作战的难度加大。
而随着红2、6军团离开根据地,反动当局、军阀开始了对黔东地区的疯狂反击,对那些红军家属、机关干部、中共人士进行了抓捕虐待。
不过黔东独立师的行动,也让敌人有了一定的迷惑性,军阀王家烈还以为独立师是主力军,立马调动大军围攻独立师。而“四川王”刘湘也要求川军围剿我军,结果黔东独立师八百人和敌人10个团兵力对抗。
当时我军连枪支都不能保证人手一支,不少战士更是拿着长矛和敌人作战,面对敌军的精锐武器,显然是吃亏的。
没办法,段苏权只好下令让独立师来到山林中游击作战,战士们在深林中吃野果子、喝泉水,依靠山林掩护,从而吸引上万敌人兵力,让主力军顺利转移到湘西地区。
得知红2、6军团成功调出包围圈后,段苏权和师长研究一番后,决定朝着梵净山一带转移,利用天险隐藏自己,继续展开游击工作。
11月23日,黔东独立师和黔军一个团遭遇,在一天的血战中歼灭上百敌人,不过我军也损失很大。因部队弹尽粮绝,很难在当地立足。24日晚,独立师登上梵净山顶,并朝北部突围,计划寻找红2、6军团。
11月26日,段苏权率部抵达秀山县的邑梅镇,遭到了敌人的拦截,独立师迅速占领飞山庙据点,占据着有利地势后,很快就打得敌人溃败,并成功占领邑梅镇。
然而,进攻乡公所时,段和几个通讯班士兵走到队伍前列,谁知到达梅江时,被埋伏在暗处的敌人射击,段苏权一时大意,没有来得及躲避,结果右脚踝被敌人的子弹击穿,直接瘫倒在地。
士兵们见状,冒着敌人的弹雨将他背了下去。听闻政委受伤后,独立师战士们很是愤怒,直接冲向梅江,将敌人一锅端,并将当地的粮仓放开,依次分给当地的百姓。
因敌人的援军朝梅江增进,独立师次日连忙撤离这个地方,而段苏权因脚踝受伤,无法直立行走,只能由通讯班战士扶着前进。然而因脚踝受伤严重,每走一步疼痛难忍。但为了增加士气,段只能强忍着痛苦。
然而,伤口处鲜血直流,走了一路滴了一路,战士们见状很是心疼,让他上担架上。不过右脚踝还是继续滴血,担架也已被染红。
反动民团沿着血迹一路追赶,发疯式地围堵我军,很多战士在作战中阵亡,但依旧没有将敌人甩掉,此时独立师再次弹尽粮绝,迎来了最大的挑战。
王光泽只好将兵力收拢起来,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爬过陡峭的山体之上,此时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师长内心很是沉重。段苏权因受伤一直躺在担架上,还拖累了部队的前进速度。
敌人还在疯狂地追捕,士兵们饿得有气无力,王光泽必须在短时间内将部队带离包围圈,和湘西主力军会合。此时段苏权因失血太多,脸色很是苍白,因没有药物,伤势短时间内难以痊愈。
王光泽想要将他放百姓家养伤,但又不敢开口。再者说,普通百姓谁敢掩护伤员呢?民团搜捕比较频繁,很难躲藏起来,一旦寄养到百姓家里,恐怕就等于死亡。
但眼看敌人快要追上,师长只好鼓足勇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段苏权尽管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不想因自己的事情耽误其他战友。他说:“师长,你赶紧率部离开,别管我!”
就这样,段苏权被通讯班长带到一个百姓家里养伤,王光泽则是率部继续前进。然而11月底,独立师在敌人的层层包围下遭到重创,战士们几乎全部阵亡。
王光泽被敌人俘虏后,遭到了酷刑折磨,但不管怎么样,他始终不将组织的秘密说出去,结果被敌人枪决,临终前他高呼“共产党万岁”,随后就义。
被李木富成功救助
而段苏权伤势好转后,不敢在当地久留,连忙带伤继续转移,不过走到秀山雅江乡丰田村时,因右腿疼痛无比,无法继续前行,直接昏倒在地。
当大家发现他时,他已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被百姓和一群团丁包围,一个团丁拿出刺刀,想要将其杀害。一个名为李木富的人连忙站出来阻止,说:“别杀他,他只是一个残疾人,别再造孽了,图人财就行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你们就放过他吧。”
李木富的本职工作是裁缝,曾给团丁缝补过衣服,团丁见他为其说话,没有再继续杀他,从其身上搜捕了一枚大洋后就放其离开。
等围观的百姓离开后,李木富将苏带到灵观庙,并将家里的食物、稻草、被褥拿了过去,每天早晚还会定期送上粥。然而没几天,一个人和李木富说:“你私藏共匪,小心要被抓去坐牢啊!”
李木富一想是这个道理,他连忙将段背到山里的一处洞穴中,让其在里面静养。这里有天然的泉水,不需要担心喝水问题。同时,他还和妻子杨桂花抱来稻草、被褥,让其在这里好生休养身体。
第二天,李木富又去一个药店里购买药物,给他上了药。当时段苏权如同死人一样躺在山洞中,吃喝拉撒都在洞里,不过一天就送点稀饭,根本就不够吃,肚子饿得难受。
过了半个月后,李木富连一天一顿的稀饭也送得不多了。毕竟当时普通百姓生活困苦,哪能天天供养一个伤员呢?
因接连3天没送吃得来,段苏权只能喝泉水,但根本就不管饱,没办法,为了能活命,他只能用手一点点爬着走下山坡,浑身被磨得流血,甚至连骨头都露出来了,痛得他昏了几次,好不容易才爬到李木富家里。
李木富连忙用水给他清洗伤口,并给他喂了点饭。然而,段苏权发现李木富一家老小却只有那么点红薯,知道他家生活很难,决定离开这里,不给人家添麻烦。
李木富请来村里的木匠苏仕华给他加工制作了一副拐杖,又给他制作了竹筒,钻了个洞,并拴上绳子,和拐杖绑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一路乞讨回家。
就这样,段苏权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发,李木富看着这个只有破裤衩的红军伤员很是伤心,动情地流出泪花,可因李木富家太穷,连遮身的衣服都没有。
乞讨返乡
一路上乞讨的段苏权,每天只能吃上点清汤,艰难维持着生命,不久后来到湖南花垣县的一个土地庙里,遇到了一个好心人,讨要了两千枚铜币。
有了这么多铜钱,段苏权完全可以租上人力车回家,他内心很是高兴,然而正陶醉在喜悦中,谁知却被一个恶乞盯上了,对方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手里的钱拿走,大笑着离开。当时段苏权的脚伤还没有恢复,自然是赶不上。
他只能继续讨要剩饭,饥一顿饱一顿。不过一天碰到一个老乡,对方轻声对他说:“赶紧走,团总知道你的红军身份,要把你丢河里喂鱼。”
听了后,段苏权只好没命地逃跑,一路不停歇,来到了湘西王村镇,这里有去往岳阳的水路,他想着从岳阳回到老家茶陵,求助船夫捎他一程,但船老板不想多事,一直摇摇头,且两人方言不同,对方听不懂他的家乡话。
段苏权拿起船板上的笔,在记账本上写下“湖南茶陵人”这几个字,老板见字写得漂亮,对其刮目相看,认为他并非普通人,让其上船。
到了岳阳后,他又在好心人帮助下,爬上了拉煤的列车上,并在醴陵站下车,继续沿路乞讨,1935年7月来到皇图岭车站。此时他的拐杖已用到变形,身上讨来的衣服也被煤炭染成黑色,一脸憔悴不已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酸。
他在这里认识了一个茶陵老乡,对方名为刘维初,也是一个贫苦大众,在渌江桥摆摊开豆腐店。碰到段苏权后,看到他这么可怜,又是自己老乡,顿时有了恻隐之心,等知道他的经历后,对其十分敬佩。
刘维初连忙将带着他理了长发,并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并买上中药为其养伤。段苏权在这里居住四十二天,身体开始恢复,可直立行走。随后,他给老家的父亲写信,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父亲听闻后,立马借了十多个大洋,答谢恩人刘维初,并将他接到家里。看到儿子如此憔悴,父亲坚决不让他继续参加红军。
当地的政府知道他曾是红军,但以为只是普通士兵,再加上父亲又花钱打理关系,反而政府安排他去了乡里工作,之后父亲又找了媒婆给他安排婚事。
回到革命队伍继续作战
尽管成家立业,且工作有了着落,然而段苏权一直没忘记自己是红军师长的身份,一直想再次寻找红军。
1937年9月,一个名为谭毛狗的老乡返乡,对方曾参加红军,长征来到西北后,被东北军抓走,后留在部队当了勤务兵。
从谭毛狗的嘴里,段知道红军在太原有分部,内心很是激动,借用对方的休假证、军服当护身符,想要去往太原。父亲和妻子直接阻止,不过段苏权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他是一个师级干部。
父亲听了后惊呆了,没想儿子竟然是个大官,他立马准许儿子归队,就这样,段苏权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出发,来到了太原八路军办事处,在这里碰到了老首长任弼时。
当时任弼时是八路军办事处主任,他见到段后惊呆了,久久不能平静,还认为碰上“鬼”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拍着段苏权的肩膀说:“我们还以为你牺牲了,给你开过追悼会,原来你还幸存,太好了!”
段将几年来的经历说了出来,任弼时听了后称赞李木富、刘维初侠肝义胆,并表示:“今后革命胜利了,一定要感谢他们啊!”
1937年秋季,段苏权被安排到抗大第3期进修,一年后毕业,留校担任政治教员,后又担任教育科科长,1939年春来到马列学院继续深造,丰富了思想知识。
1940年5月被调到前线担任平北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到了平北后,他积极开展革命工作,并打开了统战新局面。
当地有一个大土匪名为袁水,专门劫富济贫,段苏权了解到他曾是老实人,被劣绅恶霸欺凌惯了,这才逼上梁山当了土匪。段认为可以说服其加入八路军,主动邀请其见面。
段苏权解释八路军的各项政策,邀请他加入八路军一同抗日,保卫祖国和家园,袁水听闻很是感动,表示加入抗日队伍中。
袁水的加入也让平北其他土匪大为震惊,他们对八路军很有好感,之后在段苏权的邀请和拉拢下,纷纷加入抗日战线中,从而让平北游击支队人数扩增了一千多人。
1943年2月,段苏权被任命为平北地分委书记兼任支队政委,日军投降前夕的8月12日,他接到上级电报,苏蒙联军可能会攻打张家口,让他率部一同进攻张家口。
8月20日,收复张家口一战打响,22日他率部发起了总攻,此时日军已经撤离,伪军见状接连投降,从而顺利收复张家口。
授衔闹出尴尬
1945年10月,眼看中国内战即将打响,美国派马歇尔上将进行军事调停。八路军方面成立了“军调部”,段苏权也是小组成员。为了和国军协调,中央军委对“军调部”的成员进行授衔,段苏权、李克农、宋时轮等人被授予少将衔。
1946年10月,段苏权被任命为冀热察军区司令,并兼任政委,在热河一带和敌人作战,1947年5月率独5旅、独13旅加入夏季攻势。后在程子华的推荐下,1948年3月担任东野第8纵队司令,接替林总部下黄永胜。
同年9月12日辽沈战役打响,段率领8纵3万大军南下作战,9天急行军900多里路,于21日抵达北宁线北镇一带,计划歼灭锦州的外围势力。
夜里9点,8纵接到东总电令, 迅速南下围堵锦州、义县敌人,围剿葛文碑的敌患。9月23日到25日,他又指挥8、9、3纵6个师五万兵力,歼灭了国军93军12师2个团兵力,切断了锦州和义县的通路。
锦州告急后,敌军司令员卫立煌派出了空军进行轰炸。而这些飞机的到来,让攻打锦州的难度加大,唯有将机场破坏才行。随后,东总要求8纵攻打机场阻止敌人援助。
然而,因电令指示并不确切,当时锦州外有2个机场,一个已废弃在8纵附近,一个西机场在9纵附近。当时纵队干部对攻打哪个机场进行了争吵,有人认为让8纵绕过9纵攻占西机场,似乎并不符合常理。
正在争论中,东总问是否率部出发?参谋问攻打哪个机场?刘亚楼作为东野参谋长,他得知后大怒:“废弃的机场打它干嘛?当然是可起降的机场了。”
段苏权得知后,立马派一个师穿越9纵阵地行动。然而还没出发,东总来电表示已让9纵攻占西机场了。结果一来一回两天时间被浪费掉,敌军1个师兵力被空运锦州。
1948年10月15日,锦州战役获胜,东野将战况上报给中央军委。主席得知8纵延误战机一事,对此很是不满,对其进行了批评。
辽西会战时,段苏权又率8纵加入大战廖耀湘兵团的决战,粉碎了敌人南逃的计划,歼灭了王牌师新22师上万兵力,从而助力辽西会战加速胜利。然而林帅却对8纵功劳视而不见,没有上报8纵战功。
解放沈阳后,8纵兵力已从三万六千人扩增到六万人,他本以为可入关继续作战,谁知1948年11月部队改编,8纵改任45军,军长是黄永胜,而段苏权却被降职担任东北军区作战处处长。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对外名声是“瞎指挥、打败仗”,这让段苏权很是痛心,生前一直宣传8纵作战的英勇事迹。
抗美援朝时,段苏权出任志愿军空军副司令,不过在一次战役中,他发现某将军将战果夸大上报,和中央军委提及此事。然而,他却遭到了“报复”,1953年底,他被组织上重点调查红军时期失踪3年的历史,结果一查就是3年。
1955年9月授衔时,本该授予中将的段苏权,却只是“暂授少将”,气得他没有出席授衔仪式,死后也拒绝穿军装入殓。
新中国后,段苏权没有忘记救命恩人,1950年时就派人看望恩人刘维初,并将其儿子接到沈阳学习,成为出色的工程师,他还给刘维初寄钱,并将他接到北京家里居住。1983年刘维初病逝,生前经常说:“我救过的这个大官,最讲人情啊!”
1983年10月8日,得知李木富还活着后,段苏权立马从北京赶往邑梅,见到了八十六岁的恩人李木富,此时他已八十九岁高龄。
1993年9月28日,段苏权因病逝世,终年七十八岁,葬礼那天,任弼时妻子陈琮瑛亲自前来悼念,说:“长征时,我们已为段苏权举办一次追悼会,但他大难不死,拖着打碎的腿爬到部队,当时他就是独立师政委。哎,他这辈子,受过的委屈太多了!”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跟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