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今年两岁半。
他总问我一个问题,宝宝可以开车吗?我总是回答他,等你长到爸爸这么高就可以开车了。
他会说,那宝宝多吃蔬菜,长高高。
我不太敢想,等他长到爸爸这么高,那时候我是个什么样子?或者,我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80后是艰难的一群人。各种众所周知的原因,造成我们异常艰难,异常辛苦。我们迫于生活的压力,过度地透支了自己的身体,我身边同龄的朋友,就有早早离世的先例。
去年一个早年的同事,年仅36岁便因为胃癌离开了人世。在她患病的时候,我去探望过她,见了面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该安慰吗?可是该如何安慰?
我不知道,我们互相沉默地彼此望着。
她忽然开腔了。
她说,我尽力了,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包括像吸血鬼一样咬着鹅被切开的血管吸食它的鲜血这样的荒谬至极的偏方,我看着镜子中自己满嘴鲜血的样子,那是我见过最可怕的样子。可是就算这样还是不行。
她开始流泪,她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泪一点点的流下来。这种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却更加地让人感到无尽的绝望。
她继续说,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我无法想象她会如何度过没有妈妈的日子,她被人欺负怎么办?她想妈妈了怎么办?谁去接她放学?老师问她妈妈总不来参加家长会怎么办?真的太可怕了,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我真的尽力了,我只有等待,我的世界都黑了,我只有在黑暗中默默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我也曾想象过那些画面。
我身上插满管子,面无表情地躺在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色的医院病床上。大宝就在我的面前,他在和医生交谈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
但是我能看见他的脸,他似乎还和小时候的长相差不多,只是长大了一点。
他脸上写着焦急和悲伤,医生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护士就带来了一批我以前没用过的药。
大宝坐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眼眶湿润,嘴不停地动着。
我虽然听不见,但是我能猜到,大概就是又有新的进口药了,爸爸的病有希望了。
我艰难地转动着眼珠,把目光移向床边维持我呼吸的机器,我用力地看着那台机器。
我想说,大宝,把机器停掉吧,爸爸该走了。
可是我说不出来。
这不是我期望的与他告别的场景,我多想体面的,有尊严地和我的孩子告别。
如果在病情没有恶化之前,我可以做些我喜欢的事情该有多好。
比如,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和大宝一起到他小时候经常去踢球的公园,和他踢一会儿球,踢累了就和他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抽上一支烟,搂着他的肩膀和他讲一些我认为有意义或者重要的事情。
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到医院进行注射。
那天我想穿上我最喜欢的衣服,肯定不会是西装和衬衫,我想应该是海魂衫、牛仔裤和帆布鞋。
我会和大宝紧紧地拥抱,告诉他爸爸要走了,你以后好好的。
然后,我便可以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可是,我能这样选择吗?
我想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