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记性已经很差了。他会时不时地找不着家,晚上起夜时常常搞混家里的两个房间。
不过,说起老家的山山沟沟,他却好像记得特别清楚,而且喜欢反反复复和我们说起那些山山沟沟的故事。这时的他,神态明显活泼起来,声音更有力,话语的流畅性也大为提高。
尽管如此,作为听者的我,还是耐不住他那并不精彩的故事不断“单曲循环”,神游它方,昏昏欲睡。
就在朦朦胧胧间,有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一个连家有时都找不到的老人,他讲的关于家乡的故事有多大的可信度呢?
我悄悄拿出一张纸,捕捉他话语里零散片断的“情报”,试图组合出一幅父亲家乡的地图。当地点方位稍微有点轮廓后,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提问,以确证验证一些信息。结果我发现,他对各处地点方位的多次描述之间是完全一致的。
一份父亲家乡的地图就这样在反复勾勒确认后形成了。他还慷慨地为这张图又添加了些人物,有他童年的玩伴,有教书的先生,还有他嫁往北边罗家,后来因病去世的大姐。
讲到大姐去世时,他突然停住了,脸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痛苦神色,半晌才说:“这人啊,太没意思了!”
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被什么捂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那个立在窗边的,苍老而沉重的侧影,好半天,又吐出一句:过一阵儿肯定要回家看看。
父亲离开老家大约六十年了,以现在的身体精神状态,他已注定无法再回到他的家乡。或许也不需要再回去,残存的记忆已清楚表明,他一辈子也未曾离开过那些他了如指掌的山山沟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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