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种不扭曲的生活 | 记者眼

二十多岁时，编剧史迈一直过着“破釜沉舟”的创作生活，总是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要完蛋了”：写的这一集电视剧剧本不够好，让她一直尊敬的老师、前辈失望，那么她要完蛋了；面对“圈子”“权威”时不够温顺不够懂事，写好的剧被剥夺署名，也完蛋了。

不破不立，29岁时史迈从工作室辞职，开始写自己的小说。当精神危机到来，史迈决定停下，面对逃避已久的生活，想想该怎么办。

从北京搬到广州后，她被南方植物的盛意所包容，整个人放松了很多。然后遇到动画电影《雄狮少年》的导演孙海鹏，邀她加入《雄狮少年2》的编剧工作。

合作的过程，跟以往的编剧过程都不太一样。整个编剧过程甚至没有开过剧本会，由导演孙海鹏把控，让每个编剧发挥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而且都是单向地跟导演本人来对接。创作总归是磨心受累的，但那是平实的累，不再是磨损人精神意志的痛苦。与导演合作时，两个人在荔湾老城区逛公园、咖啡馆，讨论打磨剧情，这让一度在痛苦中做编剧工作的史迈心里很惊讶，“还可以这样的？”

等到整个《雄狮少年2》出来后，主编剧4个名字，联合编剧有10个名字。有人说那么多编剧，能好到哪去？史迈是从播客才知道导演对编剧署名的安排情况，而另一位编剧又是从我们后来采写史迈的稿件，才知道史迈与导演合作的情况——哪怕只是修改了几句人物对白，也会被导演作为联合编剧写在片中，这在影视行业也是难以想象的事。

“还可以这样的？”听到史迈讲这段时，我也脱口而出。史迈在采访中说到《雄狮2》的创作过程时，状态是满足而喜悦的，甚至有些疗愈，我想很少有编剧会从项目工作中感到疗愈。我被这样的编剧合作故事所吸引，进一步采访了《雄狮少年》导演孙海鹏。

对我来说，这两部电影都是关于人的尊严的问题，无论小人物，还是大人物。人在任何位置、任何处境，都可以保有尊严、自尊自爱。我想很多在生活工作中打拼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人在逆境中，不顺势地自轻自贱，是不容易的。我在两部电影里看到的是，人的尊严不来自外界，是自己给自己的，不需要财富、地位的层层加持，这份尊严才得以存在和牢固。

因为这个核，所以在《雄狮1》里，阿娟睡在“下下铺”，雨天送外卖被反复侮辱“真是废物”时，阿娟没有自怜沮丧，也没有愤怒回击，也没有应激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恨意，只是离开前留下一句交代，“我不是废物”，平静、羸弱，但清清白白。

《雄狮2》中的阿娟陷入更大的困境，无论怎样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和能力，还是处在网暴的阴影之下，这样的处境已经远远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那么，应该怎么做呢？”阿娟疑惑不安地在片中发问。电影给阿娟的回答是“清者自清”。

看完《雄狮2》，我和一块儿看电影的编辑周建平一直在讨论最后那句“清者自清”，我们都不喜欢这句话，觉得这样的最终答案是否太轻。但确实我写完两篇稿，周建平编完这两篇稿，我们对这几个字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人可以挺直腰杆清清白白地做事，选择一种不被更大力量扭曲的工作和生活，尊重他人，保持自己的尊严。 （ 详 见相关报道 《“我的人生要完蛋了吗？” 一个悬疑小说家的滔滔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