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可以阉割“魔鬼”吗？

各位观众，评委，辩手，大家好。2015年-2019年7月11日，中国裁判文书网收录1546份“猥亵儿童”案判决书。在幼童被性侵的案件中，罪犯有集团企业的老总，也有学校老师或者校长，这些人有着光鲜亮丽的身份，却做出龌龊不堪的事。所以有人提出用“化学阉割”来解决儿童性侵难题，但人们对它的效果却众说纷纭，甚至截然对立。这需要大家共同讨论，聆听来自各方的意见。

此次辩论并不是为罪犯辩护，只是为了寻求到更好的打击犯罪的方式，在言语对抗之中了解化学阉割的法律、社会和伦理学意义。

到底该如何预防并处罚这些犯罪行为？你认为化学阉割是利还是弊？

此次辩论的正方由“量子妹，李卍，杨不悔，李铁河”组成，立论是“化学可以阉割内心的‘魔鬼’”；反方由“量子君，鲁不逊，白格尔，张小敬”组成，立论是“化学阉割不了内心的‘魔鬼’”。

现在，请正方一辩量子妹发言。

正方一辩（量子妹） ：各位评委，对方辩友，大家好。

我方的观点非常清晰： 化学阉割势在必行，应该马上立法即刻实行。

我们首先要说“化学阉割”是什么？“化学阉割”属于内分泌治疗，又称药物去势。睾酮的产生减少，最终使睾酮下降至去势水平，从而起到与手术去势相似的疗效，称之为药物去势，也是一种标准的前列腺癌内分泌治疗方法。

“化学阉割”骇人听闻，但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宫刑”。 实施“化学阉割”，不会以物理切割的方式除去人体器官，也不会让男性终生不孕。西方很多国家施行的“化学阉割”实质上只是一种荷尔蒙疗法。

如果你们还认为“化学阉割”是一种酷刑的话，那男性经常吃香菜、喝可乐，时间一长也可能让自己不举。

我方想强调的是， 这么多无辜小孩遭遇毒手，我们对无恶不作的罪犯是不是太宽容？对罪犯的宽容，是不是对无辜受害者的残忍！

因此，关于“化学阉割”，我方提出以下几个基本观点：

❶ 化学阉割是一种可逆性处罚，并不构成极端伤害；

❷ 化学阉割并不违背现代人道主义精神，它是相对温和的惩罚机制；

❸ 前期可以采取自愿原则，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主动接受可以从轻处置；

❹ 应该迅速实施化学阉割，最大限度地保护未成年人。

谢谢量子妹，请反方一辩量子君发言。

反方一辩（量子君）： 首先要澄清一个问题， 化学阉割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一些严重的副作用在停药后也是可逆的 ，例如结石、冠心病、骨质疏松、抑郁倾向等等。

其次，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一个法律问题，是找到一个针对犯罪现象长期治理的方法。 可每每碰上这样的问题，听到的声音就是：阉割、泼硫酸、五马分尸，甚至连清朝十大酷刑都出来了，让人不禁想到，这些人是不是也都是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心理变态？

法律的作用不是以暴制暴，不是对个体的发泄报复，而是从整体上考虑将破坏性降到最低。 有些人说既然 “性盛致灾” ，那就 “割以永治” 。但问题在于，如果不能“割以永治”，出现更可怕的报复社会情况怎么办？因此，我方也有四个观点：

❶ 如果不能从医学上完全了解“化学阉割”的危害，那在法律上就应该谨慎；

❷ “以暴制暴”不符合法律的理性精神，我们要寻求的是社会共识；

❸ 化学阉割不了内心的“魔鬼”，因为魔鬼怕的不是“化学阉割”；

❹ 当今儿童性侵问题是一个整体性的社会治理问题，不能粗暴地交给“化学阉割”。

谢谢量子君，请正方二辩李卍发言。

正方二辩（李卍） ：对方以上四条我先一一反驳。

第一条， “化学阉割”是发展了70年的技术，没那么高风险 ；

第二条， “化学阉割”是温和的处罚方式，不是以暴制暴 ；

第三条， 对方辩友请告诉我们魔鬼害怕什么，害怕你们这样温情脉脉的劝导吗？

第四条， 别把什么事情都推到社会治理上，这样永远都解决不了具体问题 。

为什么我们现在要迅速推动“化学阉割”立法，而不是像对方辩友如此理性地寻找各种“高大上”的理由反对呢？我们先看一个数据：

2018年公开报道性侵儿童案例317起，受害儿童超过750人。

每天都有两个孩子受到伤害，我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给罪犯找各种理由？

提出“化学阉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不必再等待：

❶ 现在量刑太轻，需要更严厉的“化学阉割”来补充。我国法律对猥亵罪量刑的临界值是5年，威慑力不够。

❷ “化学阉割”日趋受“青睐”。除印尼和韩国外，印度、南非、西班牙、意大利、法国都曾经或正在考虑对性犯罪者实行“化学阉割”。

❸ 前期可以采用“自愿”原则先行，再逐渐完善详细法令。在欧洲，丹麦、德国、英国、瑞士、瑞典也都已通过法律，允许在自愿原则上对性犯罪者进行“化学阉割”。

谢谢李卍，请反方二辩鲁不逊发言。

反方二辩（鲁不逊） ： “化学阉割”实行起来并不难，只是个技术问题而已，比从思想上进行教育要简单得多。但可能造成的后果我们思考清楚了吗？ 它导致的结果可能是从性犯罪转变成更严重的暴力犯罪。

有些罪犯在无法正常进行性行为时，可能会通过对受害人施加暴力来发泄欲望。 化学阉割可能会让正常的人变得更加暴力，甚至从性犯罪转变成暴力犯罪。

山东就有这样一个案例，一个老者因为下体不举，就用尖锐物对女性实施侵害，惨不忍睹。

法律的制定要有科学性和严肃性，不能情绪化地走重刑主义，因为那是一种偷懒。 严刑酷法很多时候带来的是一种“恐怖主义”，并不能换来长久的安全和稳定。

历史上的太监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证，当这些人被“物理阉割”后，他们甚至比普通人拥有更强控制女性的欲望，例如对食，出宫后娶数个小妾，中国历史上很多次的社会动荡，就是因为宦官在报复整个社会。

谢谢鲁不逊，请正方三辩杨不悔发言。

正方三辩（杨不悔） ：反方二辩说的全是废话。

采取新的惩罚手段需要加以科学论证，这需要你强调吗？

情绪化地走重刑主义是一种偷懒行为，这每个人都明白。

我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说这些永远不会出错的废话和套话。

你说太监害人是因为“物理阉割”？

那宫女害人是什么原因呢？

那些性能力正常的大臣害的人还少吗？

拥有无限性资源的皇帝为什么也有那么多“变态”？

…………

每一种刑事手段都有可能引来报复， 怕报复，死刑是不是更应该废除？杀一个人是死，多杀一个赚一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坐在家里再“理性地”论证十年。

如果连基本的朴素正义都没有办法做到，就别谈那些抽象而空洞的字眼。

在毫无人道地强奸、猥亵、暴力伤害那些稚嫩的、幼小的孩子时，他们的脑海里有那么一瞬闪过人性吗？

如果恋童癖者有一丝良知，就应该自己主动选择“化学阉割”； 如果恋童癖者并不反思，那强制性进行“化学阉割”理所当然。

谢谢鲁不逊，请反方三辩白格尔发言。

反方三辩（白格尔） ：我理解对方辩手的愤怒，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对方辩友简单地认为性暴力来源于不可控制的性欲，所以想用“化学阉割”的手段来解决。

但我方认为性暴力是源于不可控制的权力，是权力支配了这种欲望，所以我们认为应该对权力加以控制。

这才是我们的分歧所在。

我们再复盘一下新城控股原董事长王振华涉嫌猥亵女童案：

9岁、12岁两名女童，被其母亲的友人周某某，以游玩迪士尼为名，带往上海某星级酒店……事后，57岁的王振华给了周某某1万元。

仔细看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其实是一个权力支配性欲的典型案例。

权力认为自己付出了报酬；

权力认为自己作恶不可能被发现；

权力认为自己不可能被惩罚；

权力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权力才是躲在欲望后面的真凶，我们只是处罚欲望，却将真凶束之高阁。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自由辩论开始，正方先发言。

正方： 请问对方辩友，你们说了那么多，我就问你一句，面对儿童性侵，你能不能拿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反方： 我现在一下子拿不出具体的解决方案，但我更不愿意草率地拿出一个不是解决方案的方案。

正方： 你有什么根据说“化学阉割”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案呢？美国、韩国、丹麦、德国、英国、瑞士、瑞典、波兰等国家都有关于“化学阉割”的立法，难道你能说这些国家的立法都非常草率？

反方： 对方辩友在误导议题，“化学阉割”在美国只有阿拉巴马州立法，你为什么不问问其它49个州为什么没有立法，亚洲也只有韩国在2011年立法，其它国家并没有跟进。

正方： 这是一个进步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更要看具体国情， 偌大一个国家，我们就一定要跟在别人后面，不能勇敢地成为先行者吗？

反方：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先行者，为什么一定要当化学的小白鼠，为什么不停下来多思考一下呢？

正方： 因为我们的国情，因为现在连续发生的案例，我们可是一个有着3000万光棍的国度，如果不用最高的处罚来威慑性饥渴，我们不知道后面还要发生什么事情。

反方： 你认为他们是性饥渴，其实我认为他们是变态，现在最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变态的问题。

正方： ok，既然你们都认为这是一种变态，那我们用一种人道方法对他们进行处罚，不，这是一种拯救。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维护一个变态呢？

反方： 因为担心这种方法可能让罪犯变得更“变态”。

正方： 对，你们站在人道的立场担心一个“变态”，可谁来担心那些被性侵的孩子？你们认为这个法律将来会有不好的后果，可谁来照顾这些已经被“后果”耽误的孩子？

反方： 我方反复说了，我们不是不担忧孩子。 我们同样担忧孩子，正因为担忧孩子，我们要找到真正的原因， 而不仅仅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正方：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真正的原因？你能够找到真正的原因吗？我现在就是脚痛，先止痛不行吗？

反方： 如果这样的止痛药会危及性命呢？你觉得这种止痛药应该推广吗？

正方： 那你告诉我这种止痛药怎么就危及性命了？

反方： “化学阉割”的后果是让一个人男不男女不女，这对人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摧残。司马迁在《报任案书》中一文提到被宫刑后的心理状态：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 如果动用这种“以暴制暴”的处罚方式，一旦罪犯产生社会报复心理，可能会危及更多人。

正方： 按照对方的这种逻辑，那我们国家的死刑更应该被废除，对于杀人者而言，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这种报复会更可怕。

反正： 这是另一个命题，关于死刑本来就有争论，从心理学上讲，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正方： 对，反方辩友一直用“心理揣测”来进行议题的推断，这也能说明对方辩友也没办法肯定“化学阉割”后的罪犯最终会做什么。既然我永远都不明白罪犯心里面在想什么，那法律只能从行动上来限制你。 首先我们要做的是，维护基本的朴素正义。

反方： 但从社会整体来思量的话，我们要考虑到“最坏的后果”。

正方： 最坏的后果谁都不知道，我们只能用已有的数据来说明：

德国研究表明，接受化学阉割的104名性侵罪犯中，再犯率只有3%，而没有接受化学阉割的罪犯再犯率达46%。

瑞典、冰岛、丹麦和挪威四国统计数据显示，化学阉割有效减少“恋童癖者”犯案的次数，发生率由40%减少到了5%。

反方： 我们这里也有一些数据： 加拿大学者汉森对近2.9万名性犯罪者的跟踪研究，4到5年内，再犯罪的概率为13.4%；在15年到25年内，尽管曾接受化学阉割，再犯罪率竟高达35%至45%。

正方： 那对方辩友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化学阉割”，这种犯罪率会不会更高？

反方： 所以这些数据价值不大，因为现在的样本太少。比大数据更可怕的是，我们会忽略一些小数据，例如在实施“化学阉割”时，如果其中有一个受害者是阿兰•图灵呢？“化学阉割”导致了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自杀。

正方： 阿兰•图灵这个例子完全不成立，如果你这样推理，我还要说司马迁被宫刑后才写出《史记》来呢。 阿兰•图灵案例是多数人的道德暴政，我们现在谈论的是对弱者的身体保护。 不要拿弱者来为你们论证，你们现在其实是在给权贵辩护。

反方： 你们错了，我们并不是为权贵辩护，相反我们觉得， 在儿童性侵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观点是首先要限制这些人的权力，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方向，而不是纠结于“化学阉割”的实际操作。 你看一下这些作案者，董事长、校长、老师 这些人在孩子面前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拥有不受限制的权力。

正方： 这也说明了这些人并不是“变态”，他们拥有正常的判断能力，“化学阉割”一旦立法，他们自然会考虑这些后果，一旦考虑后果，他们会自控……

（主持人打断：正方时间到）

反方：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很多人认为自己的行为不可能被发现，认为自己可以逃脱处罚，你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惯犯，可见还有多少案件隐藏在冰山下面。 现在最急切的问题是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不仅仅只是儿童性侵问题，邓世平沉冤必雪，孙X果恶有恶报……

（主持人打断：反方时间到）

现在请反方四辩张小敬总结陈词。

反方四辩（张小敬） ： 我方的观点非常清晰， 权力才是性侵的最大根源，“化学阉割”并不能控制权力 ，所以我们认为现在这个历史阶段，法律的公平公正才是最重要的，无论谁触犯法律，一定会受到制裁。

为什么这样说，我们举出四个儿童性侵的基本类型：

❶ 偶然遇到了一个女孩，色迷心窍地认为自己不会暴露，对孩子进行猥亵和侵害；

❷ 犯罪人可能是孩子的亲朋戚友，早就对孩子蓄谋已久；

❸ 利用金钱打通利益链条，对孩子进行猥亵和侵害（王振华属于此类）；

❹ 利用工作上的权力，对孩子实施侵害（校园性侵多属于此类）。

这四种类型，虽然每个违法主体具有不同身份，但本质上都是自认为掌握了孩子的命运，自己处境也相当安全，所以才敢做出这样的违法之事。一旦他们不能一手遮天，欲望自然也就会压抑下去。 所以对大人的权力进行监控才是最重要的，是保护孩子免受伤害的有效手段。

而社会一旦把化学阉割视为性暴力的解药，那么我们就完全忽视病理后面的真正原因，那是人思想的堕落和价值观的异化，与化学并无任何关系。

本应该从思想上进行教育的我们认为给对方嗑药就可以了；

本应该从价值观上引导的我们认为只要摧残他的身体就可以了；

本应该进行心理治疗的我们认为只要打上一针就可以一劳永逸；

这是整个社会毫无反思的思想怠惰，将精神上的问题全部交给药物，最终一定会反噬自身，后悔莫及。

所以我方的观点仍然坚定明确：化学阉割不了内心的“魔鬼”，所以坚决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