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昨晚在家听完了红得发紫的音乐剧《Hamilton》。这部剧的确非常棒。剧里英王乔治三世，“周瑜”Burr，和汉密尔顿妻子的表演最出彩。
汉密尔顿最吸引我的是它探讨的几个非常重要的政治哲学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legacy”这个概念。legacy中文直译是“遗产”，但有“历史功绩”的意味。
这个概念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华盛顿对汉密尔顿说的独白《History Has Its Eyes Set On You》（历史在看着你）。这段话在剧尾感人的歌曲《Who Lives, Who Lives, Who Tells Your Story》中重复出现。
Knowing history has its eyes on me
历史在看着我
Let me tell you what I wish I’d known
让我告诉你
When I was young and dreamed of glory:
我年轻气盛时不知道的事：
You have no control:
你无法掌控
Who lives, who dies, who tells your story
谁生，谁死，谁讲你的故事。
华盛顿的意思是，他年轻气盛时，曾认为自己可以掌控“谁讲他的故事”，也就是说，他可以掌控他的历史功绩。华盛顿说这话时是大陆军总司令，还没到他的人生巅峰。但他在巅峰前就已自知无法掌控自己的历史功绩了。华盛顿在当了两届总统后也功成名退。
但汉密尔顿没有把华盛顿的话听进去。汉密尔顿死前最后一段独白中才意识到历史功绩的空虚。从认识华盛顿到死中间这段时间，历史功绩都是汉密尔顿最在乎的事情。
Legacy. What is a legacy?
遗传？什么是遗产？
It’s planting seeds in a garden you never get to see
在花园里种下你看不到的种子
I wrote some notes at the beginning of a song someone will sing for me
写别人帮我唱的歌首
这为什么很重要？因为历史是帝王之鸩。世袭君主大多数从出生时就把握无上权力，拥有所有可以达到的世俗欲望。但他无法掌控未来史官和后人评价。帝王所有的贪婪将集中于他被历史记住的欲望。帝王一生的挂念不是他的父母臣民子孙，而是一个尚未出生的，他永远不会见的，写他传记的史官。
这种挂念是自然的。在宗教产生之前，人类祭拜的是祖先。一个人“被历史记住”，就意味着他子孙满天下。而人有着自私的基因，这自私的基因用“被后人记住”这个欲望来诱导人类繁衍。希望被历史记住和爱情一样，是人与生俱来的七情六欲(human condition)。
但是，正像对权力不感兴趣的人才是最好的君主一样，在历史上留下足迹也许并不是激励君主最好的办法。古时多少好大喜功的君主烽火连年，就为了在史诗中留下几行字。现在世界上最有权的人奥巴马总统酷爱历史。据他身旁的人说，他一入职就考虑他应该留下什么政治遗产。而他的政治遗产——医改法案和从中东撤兵，目前看来都不尽人意。
美国历史上对政治遗产最不感兴趣的总统也许是因为偶然机遇成为副总统，后来又因为总统病逝接位的柯立芝。他作为联邦政府的首领，支持减税，讨厌联邦政府滥用权力，他的小政府政策让他的任期成为美国历史上经济，科技发展最快的时期。他支持黑人，印第安人，女性平权。外交上，他不愿参与国联，承诺不干涉拉美内政。他沉默寡言，喜欢聊政府职责，但从不攻击政敌。他不像继位的胡佛和罗斯福，没有标志性的政治遗产。但一个世纪后，他的政策观点仍不过时；他的风度仍让当今美国政坛的特朗普，希拉里，桑德斯等人看似小丑。他的无为而无不为使得他被历史遗忘，直到Amy Shlaes的传记《Coolidg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