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奶”，只是饭圈打投游戏荒谬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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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有你3》风波持续发酵。目前成团夜节目录制暂停，关停所有助力通道。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凌晨，爱奇艺被责令暂停《青春有你3》录制，而后争议选手余景天宣布退赛。

昨晚爱奇艺官方微博深夜为“倒奶视频”道歉，也间接证实了节目整改的主要原因。

4月底，《青春有你3》高人气选手余景天被网友质疑父母曾经营涉黄涉毒KTV，而余景天母亲则回应称KTV事业早已于2008年转手，只是没有变更工商手续。这又继续被质疑：余母是否变相承认KTV曾是自家产业？

因此当《青春有你3》整改消息传来时，网络评论蜂拥而至的都是要求余景天退赛，节目宣布整改十分钟后，余景天所在公司宣布他退赛。

但是，真正在公众范围内引发巨大争议的，其实是前几天网络上流传的画面——倒奶。央视对此评价为：“这种荒诞的追星方式，背后是商家和平台的诱导。”

“奶票”利益链

为了给偶像多投票，粉丝就要多买赞助商的牛奶获得“奶票”。

《青春有你3》有两种带“奶票”的赞助商牛奶饮品，一种是整箱包装在箱子内部的“奶卡”，一种是盖子上的“奶盖”。

“奶盖”上的“奶票”，想要投票必须揭开盖子。而揭开盖子后的奶没人喝，只能倒掉。

“倒奶”这件事，绝对不只是粉丝有错，“奶票”已成为一个产业链，每一环的目的都是“钱”。

首先要负责任的，应该是平台和厂商设计出的规则。

饭圈有个共识，带奶票的奶，都很难喝。如果不是这些产品附赠奶票，在市场上应该没有什么产品竞争力。这种奶投入市场的销量，很大一部分靠训练生节目带动的。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要把奶票印在奶盖上，都做成箱子里的不好吗？至少奶可以送人或转手二次销售，食物不会浪费。

印在瓶盖上的奶票则对厂家更有利，消灭了二次销售，能达到更多的销售额。

不管是奶盖还是奶卡，都会涉及到“奶票”处理的产业链。即有人预处理，抽出奶票，处理产品（不破坏包装的可以倒卖产品，破坏包装的只能倒掉），最后直接把奶票卖给粉丝。

根据多个媒体报道，很多经销商会主动把将奶和奶盖，或瓶子外面的奶票和包装拆分，专门卖奶票。奶票在市场里流通形成自己的价格，节目影响力选手号召力都会影响“奶票”价。各家粉丝都冲击打投时奶票也昂贵，如果节目无人问津也不排除囤积倒卖的人会砸手里。

在微博上随手一搜，也可以搜到专门倒奶、卖奶盖的产业链。

当昨夜平台宣布助力通道暂停并会退回未使用的带奶票奶产品时，大部分粉丝的反应都是极大的愤怒。

局面已经非常混乱：观众看节目并参与打投是希望支持自己喜欢的选手出道；打投规则利用粉丝心理卖奶盈利，奶票在奶盖里的设计增加了销量却加剧了浪费；当乱象出现时，节目整改，但粉丝已经付出了一整季的时间和精力，已经花出去的钱可能是自己买的奶可能是网上直接买的奶票，这些损失里很多无法直接溯源赔偿。

“你选择、你投票、你的爱豆就成团出道”，这是101系节目的规则，因此这类节目里，观众不是观众，是“创始人”、“制作人”、“发起人”。粉丝们被引入这套规则里，现在却面对爱豆前途未知，自己的钱也不知道哪里追缴的结果，青春创始人惨变青春受害人。

这套打投游戏的荒谬也不止于此。

疯狂的集资

饭圈集资应援问题在这几年也愈演愈烈，变成了一种饭圈内部的“相互PUA”。粉丝是资本设计出的打投游戏的受害者，但也情不自禁用爱的名义去绑架其他粉丝花钱。

过去，喜欢一个明星也不过是在做正常的消费，只是消费频次更高：看电视、看电影、买唱片、追演唱会。

现在，“饭圈”标准的喜欢是必须为偶像花钱，花大量的钱，深信自己花钱才能铸就偶像更好的未来。

“白嫖”这个词因此经常出现，不为偶像花钱是可耻的。这个词深究起来也包含着对偶像的矮化和贬低，原来偶像提供的不是无价的精神力量。

一个粉丝能拿出的钱是有限的，但一群粉丝可以凑钱为偶像铸就所谓的“花路”，“集资”因此在饭圈成为常态。（粉丝称之为jz、橘子、🍊）

2月中旬，本年度两档训练生节目一开播，饭圈的组织集资动作就飞速展开。

3月14日，“某集资平台崩了”的消息就登上热搜。当晚粉丝们举办的限时集资battle战况过于激烈，导致集资平台系统崩溃。据统计，几家选手粉丝在3月14日晚上5个小时里共集资了670万。

粉丝们经常说追星是花钱买快乐，但买快乐的消费应当量力而行，不应该影响生活质量。

当下的饭圈集资和消费，超出“量力而行”范畴的不在少数。

有粉丝为了给偶像打投，花光了妈妈给的“种子钱”（用于买种子的积蓄）。而妈妈之所以把钱给孩子保管，是让孩子存在微信里，利率更高。

——细节对比让人心痛：种子钱是一家人生计的基础，妈妈连一点点利率都精打细算，孩子却头脑一热就把钱拿去给偶像打投了。

而上个月的另一桩饭圈故事则解释了这样疯狂的“打投”和“集资”为何会发生：《青你3》 高人气选手的后援会不仅催集资，还要求粉丝们完成一日集资11万的目标。 当粉丝没有完成集资目标时，后援会开启了惩罚措施，要求粉丝继续打钱、控评反黑。

粉丝乖乖接受惩罚，在后援会惩罚链接下打卡。这种饭圈氛围里，每个追星的人都会被潜移默化影响：没有给偶像集资出巨额的钱是我们的错。

粉丝们“相互催集资”，有花样百出的方式。看起来是圈内狂欢，大家齐心协力为偶像付出，但本质是比着赛着花钱。

有专业词汇是 “插旗拔旗”，用在集资这件事上，指的是 氪金大粉会其他粉丝许下承诺，如果其他粉丝完成集资多少、或者做数据到多少的目标（此为插旗），那么自己就跟着打一笔大的款或者做一笔大的购买（此为拔旗）。

更不可思议的还有 “集资battle” ，不同偶像的粉丝比着赛着看谁集资的钱多。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有竞争关系的“对家”，粉丝才有动力相互比集资。但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几家，都会聚在一起比赛看谁能集资更多。甚至有韩国知名女爱豆和内地初出茅庐的小爱豆两家粉丝集资比拼过。

2018年“河创杯集资battle赛”如今被很多粉丝视作是“饭圈集资内卷”的转折点，粉丝们不仅要看队友、对家能集资多少，还要破圈比较。

“河创杯集资battle赛”顾名思义，“河”和“创”的对决，2018年 《创造101》四位选手与SNH48六位选手的几家后援会联合举办。 不到三天，十家粉丝在battle中集资总数就超过517万。

为什么集资还要跨圈层比赛？

就拿“河创杯”来说，两边粉丝的发起背景就是：因为《创造101》而横空出世的几位女爱豆，其粉丝群不知道自己的战斗力，都认为培养粉丝群体多年的SNH48系才是最能打的；而SNH48的粉丝群体也很自信想试试看跟创系比较一下，一比划才知道创造101的粉丝们已经如此能打。

但集资比赛没有输家，两边的粉丝后援会都能收到很多很多钱。即便是SNH48的粉丝们在集资比赛里败下阵来，粉丝集资能力却比过去提升了，SNH48队集资最高的成员粉丝就在battel中集资150多万，刷新了过去SNH48单次集资记录。

不停出钱的粉丝，感受到的居然是：燃。（？？）

一次次集资中， 捐了一块钱的粉丝会为自己激发氪金大粉下场打钱而激动，一冲再冲。 而氪金大粉则会被圈内粉丝捧成英雄人物，备受拥护。 每一个粉丝在见证集资数额飙升，看到铺天盖地的战报的同时，也获得了一种玩游戏的即时满足感。

没完没了的集资、从节目组到赞助商都会催销量，好像永远要上供，粉丝也会疲倦。

但催钱的总有一套话术：“孩子（爱豆）是好的，就是粉丝躺着、不支棱（不努力给爱豆打投集资）。让人急死了。"“你不能拿你的甜言蜜语去爱偶像，实际却什么都不做”“他真好，我们要配得上他”。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有小孩会把家里的种子钱都拿去打投。这就是一个鼓励花钱的追星氛围，花钱等于实力和真爱。“白嫖”的，出钱少的，都会被其他同伴们催促掏钱或鄙视，拿出钱来参与，就获得了一种所谓的集体荣誉感。

“海景房”

提到“打投”“集资”，大家第一反应都是练习生选拔节目。但远远不止是这样。整个饭圈永远在竞赛。参加比赛的人需要成团位，成团的需要好资源，有戏演有商务的还要比代言销量、数据控评。

生日应援就要为爱豆准备礼物、购买各个城市的地标大屏幕、给媒体准备礼物、为偶像做公益......

爱豆去参演影视综艺，粉丝也要为他准备活动应援。 爱豆如果上了某个杂志，接了某个商务，粉丝也要为他做数据，冲销量。

一追星，处处都是钱，不禁让人想问，到底是什么才是花路，是粉丝的钱铺成的吗？

狂热中自然是有利可图的。饭圈流行着“海景房” 的说法，即大粉掌握着资金，就空间和可能中饱私囊，粉丝们为了爱给偶像氪金，心怀不轨的大粉有可能做假账或卷钱跑路，成就自己买“海景房”的梦想。

“海景房”的梗，最早源自2016年AKB48的总选举的中国粉丝打投。

当时中国粉丝为渡边麻友集资，准备一举将其送上冠军宝座。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渡边麻友最终以6万多票之差落败于指原莉乃。

随后中国粉丝质疑发起集资的渡边麻友百度贴吧吧务对账目解释不清，以投票为名进行集资诈骗。该吧务有可能在3年间诈骗了上千万。——仅仅是“有可能”， 这件事最终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一方面是集资容易出问题，另一方面是显而易见的作弊却被粉丝纵容。

饭圈集资里有所谓的 “倒灌” 操作。

“倒灌”的意思是，即是将此前集资到的款项偷偷取出来，再一次投入到集资中。

标准的账务管理应该是资金明细随时公开透明。但根据本号了解到的情况，现在的集资平台及粉丝自己的应援统计，都只显示增项不显示支出和取走项。比如粉丝们给后援会集资了20万，后援会花了10万，粉丝又集资了10万，这时后援会只剩20万，但后援会对外的口径只有已经集资30万——大家都只想突出集资的成就嘛。

那么就会有后援会在集资20万的情况下，取走10万再注入集资资金，告知大家已经集资了30万，强行夸张集资结果。

那么这种糊涂账里，掌管财务的人做假账更轻而易举。

另一个粉丝纵容的作弊空间是：现在不鼓励饭圈集资，官媒更点名批评过。

各家粉丝表面上不做集资，暗地里却在“内卷”——粉丝想的是，怎么可能不做，不集资用什么冲销量打投，用什么支持偶像走花路，你不做别家偷摸做了，别家的爱豆就走花路了。

当粉丝主动暗中集资的时候，那么对钱的监管就更松散，信息更不公开透明。

就算再风声鹤唳，大粉也能找到“鸡粉集资”的方式。表面上各家不敢顶风作案，停止限时集资battle活动。实际上，某个时间一到，各家粉丝们就开始全网疯狂发送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