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九十岁的许倬云先生接受《十三邀》采访,他独到的“大历史观”,与面对时代的平和态度,让不少年轻人将这一集奉为“十三邀必看”。
此后,年过九十岁的许先生更为忙碌,与各领域学者展开对话,从大历史出发谈论多种多样的话题,大到对人类整体历史发展趋势的分析,小到对现代人身心状态的体察。
在公众视野之外,许倬云依旧是笔耕不辍的历史学家,
他一直在集中精力撰写一部
大书
。
疫情期间,他的身体状态不佳,不少工作勉为支撑,但只要一谈到这本书,他的眼神就会变得清澈透亮,做起事来专注而高效。
这部书稿他构思多年,这次似乎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不但要把最近二十年的考古成果归纳到清晰的历史论述之中,更想借此机会
探索中国文化这个“金刚不坏之身”的弹性,以及它应对时代变局的潜力。
考古学家许宏与许倬云相交多年,这次受邀撰写序言,见证了整个写作过程的甘苦。在他看来,《经纬华夏》是一部以考古学对华夏文明乃至全球文明史的考察。
“他从前现代走来,身处现代文明的漩涡,窥见了许多后现代的问题”
,对时代性的转变有特殊的敏感,字里行间处处让人感受到对中国文化的使命感。
七十余载学术大成,三年写作,八易其稿,
这本
《经纬华夏》
终于摆在了读者的面前。
许倬云创作《经纬华夏》的初衷,本来打算沿着《万古江河》的脉络继续补充,但随着考古材料越来越丰富,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讲述中国文化圈内部的演变,而是把欧洲文化作为对照,
先从世界看中国,再从中国看世界。
许倬云用大历史的视野来看待长时段的社会变迁,他谈到对于大历史观而言,个别人物的变化是最小的影响因素,制度与文化的变化影响更大,而地理的影响最为久远。
他用地理的
“
经纬”
二字,将华夏文明重新做了一番梳理,以大型结构体的组合,叙述一个历史上长时段推演的故事。在书中明确提出“三大核心区”的概念,让考古学上的多元一体格局有了更清晰的轮廓。
这一次,他自言站“一个不知何处的高度”,在东亚大地上随处游走,走到哪里,就从那个点来看待与其相关的问题,并将此视角与下一步的观察角度及叙事方式连接。
在山陵湖泊纵横交错的大地上,他看到,在中国文化初生的阶段,各个族群之间彼此映照,既有内部的交流,也有外部的扩散,展现出了远超想象的开放融合程度。
“华夏”
一词含义错综复杂,一直在给历史学家出难题。许倬云在傅斯年提出的“夷夏东西”分野的基础上,着眼于黄河大拐弯处的传统“中原”地区的延伸和扩展。他眼中的“华夏”,不是一个稳定不变的地理概念,也不再是夷狄的对立面,而是一种动态交互的多层次结构。
在此结构中,不同群体相互影响,彼此仰仗,不断交缠为一,构建出了世界上最大的一个文化格局:
华夏中国
。
在这个格局中,
华变夏,夏变华
,游牧变农耕,农耕变渔猎
。
炎帝和黄帝的剧本在不同的舞台上演,祝融神话的背后也可能是若干族群背井离乡的流散悲歌。大历史的视野就这样与普通民众的命运联系了起来。
在许倬云的书里,没有帝王将相,也没有英雄事迹。中国历史上那么多政权如走马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因为比朝代兴衰更重要的是文化的延续,是“常民”的生活。
他曾以这种观点写成《万古江河》《说中国》《中国文化的精神》等书,近些年,大量涌现的考古成果又给他提出了新的挑战,刺激着他继续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