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找到领域“最相关”的文献？附案例示范

作者/何春蕤

编辑/袁雨桐

校订/兰雅婷、孙宇凡

排版/婉燕

在论文写作中，文献综述和引用参考文献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毕竟，学术对话本质上就是通过文献探讨展开的。但引用文献，看似简单直接，实际操作起来却充满挑战。

很多时候，你会发现，引用和综述文献其实是一种有选择性的过程：

• 哪些文献与我的研究最相关？

• 我的研究思路是跟着哪些大佬学者？

• 为什么我看不起有些文献？

这些问题无不指向一个关键——如何找到“最相关”的文献？显然，我们无法引用所有文献，而找到关键性文献的过程，也并非单纯地检索或阅读就能完成。

台湾教授、著名性别研究学者何春蕤在近期的分享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思路，值得参考。她强调，文献相关性不仅仅是“发现”，更是“创造”。我们摘录了她的一段论述，帮助你更好地解决文献查找和对话的难题。

*何春蕤教授

文献综述和对话的方法有很多，大缸学苑/宇凡老师在下月开设的《寒假论文写作和发表训练营》会系统讲授，也会涉及使用AI工具协助文献综述和对话。这个训练营，还会带你拆解优秀论文、快速仿写出自己的论文。

选择研究题目时需要多看看领域内已经存在的研究题目、思考路数、关注议题。这个过程通常就已经告诉你需要看遍哪些资料才算真正做了文献探讨的工作。

有很多人会认为应该至少包括：

1. 最贴近你要看的目标本身的一手文献：例如，你要研究某个作家的某些作品，那么至少就得阅读这些作品本身；以及同一作家的其他作品以便有个参照，或者获得整体感知。有关这个作者的传记也算一手文献。

2. 贴近目标作品的二手文献：例如，有关这些作品以及这个作家的评论、背景、诠释等。

3. 可能相关的理论或其他文献：例如，别人漏过没看或没提的角度面向；你觉得可以提供新洞见的理论；或者有某些直接、间接关联的其他作品。

但，只有这些才算是相关文献吗？这倒是一个值得继续讨论的议题。

阅读文献是一回事，撰写文献探讨或文献回顾时，学生们对上述作品展开阅读的心得，还需要经过另外一种思想上的整理和分析，才能用最深刻、最有洞见的方式呈现出来。

*图片来源：ChatGPT

举个实际的例子，著名的女性主义学者Janice Radway曾经对“女性爱读罗曼史小说”的现象进行深入研究，她在写作中就援引了很多不同学术领域中的理论。最需要注意的是，她展示了每一个理论的引用是如何帮助她开展自己的论点的，也因而标示出自己的研究角度和其他学者有何不同。

例如，过去风靡的形式主义式的研究进路，主要关注文本的既有内在特质。Radway想要把关注点转移到她所研究的阅读活动上，于是就引用了文学批评领域的理论，来指出形式主义的方法物化了文本特质，因而忽视了作品真实的其他重要面向。

在引用文学理论批判形式主义的不足后，Radway便引用符号学的理论，告诉我们需要从原来关注文本的研究倾向，转而关注“阅读”，也就是把注意力从“文本”转移至“社会行为”。毕竟，意义总是在一个社会的、系统的脉络中形成。

而为了捕捉到阅读活动对于主体的细微意义和深刻感受，Radway并不能只应用一般实证研究的问卷收集方法，而要让主体用自己的话语来提供有关阅读的社会行为的各种细节。

Radway于是引用民族志的文献，以说明这个方法能通过详尽纪实的诠释，将一个文化下的众多成员的经验呈现出来。

为了进一步将读者的阅读行为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进路，Radway也把自己的论点推展开来，说明她的研究方向与很多重要的学术领域都有直接关联，也都可以对这些领域产出相关贡献。

*Janice Radway教授

例如：人类学（阅读的文化仪式中包含了显而易见、或从未说明的某些内涵意义，这都需要透过人类学的诠释来在田野资料中推想隐含的意义），女性主义（可以透过阅读罗曼史的活动，来认识求偶、性、婚姻等社会实践的背景都是“父权制度”），读者反应理论（阅读是在时空中进行的活动，有着诠释成规与社群的制约，因此应该去了解女性读者社群如何看待罗曼史的），文学社会学（出版的产业结构不断变化，这些形式内容等都使得罗曼史更易扩散，也都值得研究）。

在这个文献回顾中，Radway建立了自己的研究进路的重要性、合理性和必要性，也展示出做成这个研究所需要的相关思想和方法上的资源。这就是文献讨论或文献回顾最主要的任务。

而我们作为读者来读Radway的文献回顾，就需要进一步联想：这个研究进路的提出，会对学术领域有何冲击或贡献？

最首要冲击到的，就是过去那些只看内容分析，就断言作品中有某种意识形态的那些人。现在Radway凸显了读者反应以及出版脉络，将会为认识罗曼史带来截然不同的眼界。

另外，Radway对于女性阅读活动的详细分析并不预设立场，她的田野方式容许女性用自己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愉悦，这种研究结果当然也会冲击到那些一味只谈罗曼史如何洗脑女性的人。在她的分析中，阅读活动中存在着另外一些动力和意义，也不全然是对女人不利的。

上面的例子告诉我们——即使读完各种文献，在亲身写作文献回顾时，还得多用心去思考这些文献和我们自己的研究主题的关联，思索还可以揭开哪些未被讨论的研究面向。

*图片来源：Google

文献回顾需要彻底和全面，因此，只要是和你的论文论点直接相关的文献都得去阅读，也得在综述中提到，以显示研究者的工作很扎实。

可是，什么是和论文直接“相关”的文献或理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从上面Radway的例子来看，“相关”与否并不是什么天然或必然的事情，而是主体在特定的思考情境中，因着特定的论证需求，在多个观点或领域之间以论述自己所建立起来的关联性。

简单的说，事物并非天然或必然有关联，而总是在一定的脉络、条件下被建立起关联来的。

我们再用几个例子说明一下。

有一篇论文的题目叫做：《澎湖的社会结构──从赌场争议的过程来看》。澎湖是否要开赌场的争议可以写成许多不同角度的论文：我们可以追溯这个辩论的历史以论述公共政策的形成过程；也可以分析澎湖的天然资源和生存危机以显示赌场的必要性；可以做环境评估务实的规划需要何种设施和配套考量；也可以分析现存赌场争议的各种观点以显示不同的伦理价值考量等等。

可是这篇论文选择以赌场争议引到对于澎湖社会结构的分析和认知，这就是把原本很功利、很政策取向的两极选择，和澎湖的社会结构关联起来。透过对赌场争议的分析，让读者认识到澎湖社会结构的深层状态，以及这样的状态是如何在赌场争议中运作和改变的，是很有趣的分析。

换句话说，作者在两个原本并不存在明显关联的事物之间，用论述建立起其中的关联。并主要借着这个关联来揭示在传统观点下的“关联”中所看不到的角度和面向。

*图片来源：Google

最后，建立起一个原本没有的关联，就是引入一个原本没有被采用过的观点，让读者用崭新的眼光来看事物。

我们可以再以对快餐店现象的分析为例。

“快餐店”可以和许多不同东西关联起来：本地生活形态转变；雇佣模式的年轻化；专业精神与年龄政治；食材生产与农业模式变迁；跨国企业的本土化；异业结盟；家庭生活休闲；服务流程标准化等等。

每一个关联都展示了作者新的眼界和思考。而文献探讨就是这样的阅读和思考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