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超过 3 万的债务没有压垮我,
压垮我的是潦草的生离死别”
思宇 29 岁餐厅老板
坐标 湖北黄冈
回湖北过年前,我在餐厅门上贴了告示:正月十七恢复营业。这是开店以来我给自己放的最长一个假。因为外婆当时已经病危,妈妈
希望我多待几天再离开家。现在这个通知应该还贴在门上,但我的餐 厅却不知道还有几个月才能开门。
最近我几乎已经忘了我在石家庄还有一家餐厅了。睡眠不太好, 记忆力也下降,对周围的事都打不起精神。可是账单是个好东西,它 不断提醒我:这世上还有一些东西跟我有瓜葛——商铺房东等着每月 一万六的房租入账,房租中介等着收一个月五千的住房租金,每月有 一万三的贷款要还给银行,这还不算给员工的工资。
开店三年多,我没什么积蓄,赚的一点钱买了车,给爸妈在老家做按揭买了房。真正让我崩溃的不是自己未来的经济状况,大不了把 店转出去,卖了房子和车子,把债务还清。
真正令我崩溃的,是在这样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灾难面前,生离死别都是潦草的:外婆没熬到正月十五就去世了。但老家当时已经封锁,喜事停办,丧事从简,我们根本无法去另一个镇上的外婆家。我没法看她最后一眼,更没办法为她送别。
这一切都不像是会发生在此生的事情,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我 身上。自责、悲伤、震惊……我的身体没有一天不被这些情绪充斥着,但我对于如何让它们消失却是一筹莫展。
“复工后我主动失业了,
我害怕一出门就活不过2020 年”
娇娇 27岁有声书产品经理
坐标 北京
2月中旬,北京公司通知我们复工,并且不是线上,而是全体回公司办公。因为我们公司做的 是有声书,按照老板的观点,现在全民隔离在家闲着无事,正是难得的销售旺季,需要加快推出新产品。然而几天后, 传出某个网站发生了员工回京后未隔离直接复工导致多人被感染的病例, 让我们公司的每个人都感到恐慌,只有老板轻描淡写:那都是小概率事件。
紧接着,公司跟我对接的设计师发烧了,老板还安排我们第二天去公司录音棚做直播。我抗议道:“我算密切接触者吧?”老板回答:“她可能只是普通感冒。”这句话让我心寒。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提出了辞职。
我知道此时离职并非明智之举。但是我真的害怕一出门,就活不过2020 年了。你说我胆小也好,谨慎也罢,总之这个阶段我最真实的感受, 就是害怕。除了拿快递,我根本不出门, 快递也是买些必需品,维持生活罢了。有时候感觉自己在家几乎待到发霉,但就是害怕出门。
我在家里不停刷手机关注疫情的发展。看到国外也爆发疫情,形势不容乐观,觉得辞职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一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收入, 又会心慌。在线投了一些简历,有的石沉大海,有的约了在线视频面试后杳无音讯。但就算拿到 offer,我也不敢在疫情没彻底结束前出门上班。
“手洗得发白,心也是灰的”
小H 33 岁程序员
坐标 湖北武汉
我以前在深圳当程序员。结婚后有了孩子,因为媳妇是武汉人,岳父岳母身体不好, 就带着妻儿回武汉定居。又因为我是家里的独子,父母也从老家到武汉来帮忙带孩子。
武汉疫情爆发后,我们一家七口蜗居在家,而我是唯一的壮劳力。 疫情初期,我每天要出门抢购一家的食物。我戴着泳镜,穿上雨衣、雨靴,戴了好几层口罩。后来小区不断有确诊和疑似病例, 慢慢的我们这栋楼也有了。彻底封锁后,菜就由志愿者送到楼下,再通知大家错开时间下楼取。
每次买菜或者取东西之后回到家,我都要反复用肥皂洗手, 洗完喷酒精,日复一日,手已经发白。有时候即便不出门,我也 要反复洗手,平均半小时就要洗一次,总觉得不干净,担心有病 毒残留在手上、身上。我家除了我,都是老弱小,万一真有病毒 进入家门,后果不堪设想。
复工遥遥无期,有同事说公司都快撑不下去了,有可能过不 了多久就要倒闭。我不知道一家人的未来在哪里,有时半夜醒来, 看着窗外漆黑幽静的街道,会忍不住打寒颤,然后就整宿都无法 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