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晚7时许，南京火车南站发生一起猥亵女童事件。事发当时，嫌疑人的父母就坐在一边，对公然的猥亵行为无动于衷，任由儿子在公众场合对女童为所欲为。现在他们可能会对自己当时的行为后悔---根据媒体最新消息，8月14日晚南京铁路警方在河南滑县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段某某，并做刑事拘留。对段某父母进行调查处理，同时联系当地对女童进行后续安置。
媒体报道说，女童是这一家人的养女。
那一晚在南京南站，段某某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段某某父亲清清楚楚知道儿子在干什么，段某某清清楚楚母亲也知道儿子在干什么；女童明明白白知道段某某正在对自己干什么，女童更明明白白知道父母知道“哥哥”正在对自己干什么。当一个孩子意识到最信任的人对她的境遇无动于衷，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就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没有人可以求告，也没有人会来拯救，她只能把任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接受下来，装作这是生活的一部分。
当时，她在低头玩手机。
如今，警方的介入终于给这种无止境绝望画上了一个逗号，让女童在保育院一类的地方远离她的“亲人”，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句号，侵害虽然中止了，但是她的人生还需要继续。段某某已经年满18岁，很明显，等待他的将会是刑事惩处。那个家她已经回不去了，接下来她的人生路又该怎么走呢？她是个养女，她实在是没有地方能够退回去了。
也许，未来她需要低头玩手机的时候还有更多。
不需要多少推理能力，就能得出一个悲凉的结论：她此刻的境遇要比在她的原生家庭里可能要更好。在她的原生家庭里，她是那个被放弃的孩子，任由她自生自灭，那是个生死问题。现在她活着，但是活在别人罪行的阴影之下。但是因为对于收养家庭还“有用”，所以还勉强被当做是个人，这是个忍受的问题。
来自凉山的孩子们在拳馆里挥汗如雨，彼此用豆芽菜一样的胳膊和腿捉对搏杀。他们本不应该这个样子，他们应该在学校里读书，应该在家人的怀抱里撒娇。问题是，其实并没有什么灯下读书，也没有什么温暖怀抱。他们的原生家庭里也许只有贫穷、酒精和毒品，留在那里意味着重复这种悲剧人生。而站上拳台，生活就有一线光亮；放下拳套，衣可遮体，食可果腹。他们是别人赚钱的工具，成为工具让他们有了一丝改变人生的机会。
还是在南京，养母竭尽所能为养子提供生活和教育条件，但她同时又是个生性暴虐乖戾的人，动辄就会鞭笞养子，打得小孩子一身血痕。原生家庭并不愿意接收孩子，认为他在养母这里能够得到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比和他们一起生活更有希望改变自己的人生。在他们看来，这种可能性远远比殴打和虐待更为重要，甚至后者是为了得到前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作为一种选择，这究竟是对还是错呢？究竟算是负责还是逃避呢？大多数小孩子未必会遭遇猥亵，也不至于站上拳台，但他们都很可能不得不在糟糕和更糟糕的两种生活中选择一种。
穿过熊熊的怒火看下去，生活的底色往往是深重的无奈。
每当一个孩子身处绝望，笼罩在威胁、暴力、虐待、精神摧残的阴影下之时，他们一定经历过被放弃，被遗忘，被忽略的命运。社会救济力量可以让女童远离养父母的狼窝，可以让少年拳手离开血腥的拳台，可以让喜欢鞭笞他人的养母在铁窗后反思，但是只要没有解决原生家庭自身的问题，无论是贫困还是无知，这些原生家庭就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向社会推出无辜的孩子，任由他们落到任何人的手里，任由那些人对他们做下任何想做的事情。
在另外一方面，从8月12日事发开始，到警方逮捕犯罪嫌疑人，仅仅过去了48小时，已经算得上是高效。但这还远远不够，在一个运转良好的社会里，段某某在第一次伸出手的时候，就应该遭到周围乘客的斥责、阻止，甚至是当场就被打倒在地。这应该成为一个社会共识：人人都主动出手干涉别人家孩子正在遭受的不法侵害，意味着每个人的孩子都处于所有人的保护之下。否则，如果这次没有人上网曝光呢？ 在滑县等待着女童的又是怎样的人生？
坦白说，我并不知道未来这个女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现在她的人生路应该怎么走。因此，那种“祝福你拥有美好人生”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我只能说：孩子，祝福你有个过得去的人生。所谓过得去的人生指的是在及格线之上，免于饥饿、暴力、性侵害、精神摧残的可能。并且，未来在没有可能提供自己的孩子及格线以上的生活之前，不要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如果一定要来，希望它身边始终有人，有手机，有网络。
题图摄影：Esi Grünhagen
图片授权基于：CC0协议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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