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收回来。十九世纪德国终于一统后,云蒸霞蔚,果然了得,印证了哲人远见。而三十年间两战皆败,一败如灰,这才是扣人心弦所在,却非哲人当日所曾想见。今日德国再度崛起,虽说碍于战后秩序多所收敛,仿佛亦无政治野心,但事实上早成欧洲老大,于再次印证哲人判断同时,依然令人想入非非。想那莱茵上下,黑森周边,“歌残舞罢花困软,鸟啼酒醒,最怕黄昏,”可能早有邻居如鲠在喉、坐立不安者也。
问题在于,倘若历经磨劫,积劳积慧,终成善果,却令四邻不安,则说明立国方向有误,身段僵硬,总需调整。如果此为国族宿命,则如何破解诅咒,尚需好自为之,在沟通融合中让邻人心安。否则,山万叠,水千重,一有风吹草动,花果飘零,胡所来哉!
再者,善待自家人民,着令安居乐业,分享和平共处,才是国族振兴之道,也是人民福旺所在,本为政制之份,而为政治之本。生民有命,而命在天道,孰能违忤?!此在消极一面,至少是不扰民、不欺民、不虐民。而就正面积极言之,则需服务民生,切实提供公共产品,首在公正。否则,万民嗷嗷,要这个叫做国家与政府的劳什子干吗?正是在此,过往两百年的生聚教训在于,古典自由贵族政体反较现代极权政制更合人道,说明历史并非直线进步,根本就不是直线前行。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想起大革命时期巴黎沙龙贵妇斯达尔夫人那句名人名言,“民主是古典的,极权才是现代的”,则东海西海,古人今人,阴阳两界,朋友,我们情何以堪!
毕竟,你再狠,你再横,你也总得让人过日子。而过日子、过好日子,就是永恒民心,也就是昭昭天道。此间情形,还如茨威格告别人世前所言,维也纳人并不“能干”,也没有雷厉风行的劲头,却情愿乐享生活,在节日和剧院里寻找生趣。是的,“维也纳人确实不喜欢德国人那种最终会使其他一切民族的生活变得无比痛苦和惶惶不可终日的‘能干’,不喜欢他们要凌驾于其他一切人类之上的野心和拼命追赶的心态。”
毋宁,“过自己的日子也让别人过自己的日子”,怡然自得地聊天,习惯于相安无事,在与人为善也许是漫不经心的和睦气氛中各得其所,才是惬意生聚之福。而生民无辜,只能自求多福,就怕遇上自认为能干,也逼迫大家能干,而事实上置大家于险境的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