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脑洞故事板
原创者的脑洞风暴,投稿请发邮件。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三联生活周刊  ·  入职县城医院的高学历医学生,为何逃回大城市? ·  3 天前  
三联生活周刊  ·  用手术刀切除病痛,用笔消除恐惧 ·  1 周前  
三联生活周刊  ·  在购物平台做客服,我终于搞明白了商家的套路 ·  1 周前  
三联生活周刊  ·  音乐中的重复,重复中的音乐 ·  1 周前  
51好读  ›  专栏  ›  脑洞故事板

桥差 | 陆玔笔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6-19 12:03

正文

图/ artistic青尘


 

陆玔之笔,能绘世间万物,却不可绘人。

 




牛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知道初七官又来运尸了。


我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对着初七官打招呼:“初七老兄,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来喝口茶?”


初七官戴着面具,冷酷地将头扭过去。看来这一位初七官,不如之前的那位好说话。


二花从茶水铺后面走出来,对着他说:“今日要运送的都整理好了,你来后院搬一下吧。”


初七官微微颔首,与我擦肩而过,走进了茶水铺后院。


他的肩膀碰见我的时候,我闻见了香味,像是墨香。


我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几分奇怪。

 

片刻后,他将尸体搬上牛车, 见他有些吃力。二花问:“需要我帮你吗?”


初七官摆了摆手,依旧沉默,将最后一具尸体放上了牛车。‘哒’地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地,垂首只见一支毛笔掉落在我脚尖前。


毛笔通体白玉所制,笔杆顶部镶着一个玲珑骰子,骰子里装着一粒红豆,倒是极为别致。


我正欲弯腰去捡,初七馆抢在我之前,将毛笔夺走。


只见他双眸含泪,看着二花,像是在质问什么一样,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这才明白,原来初七官是个哑巴。


二花走过来看着他,问:“你认得这支笔?”


哑巴初七官点头:认得。


“陆玔之笔,能绘世间万物,却不可绘人。你是在何时见过这支笔?”


听见陆玔二字,我的脑子里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我在奇珍楼里当伙计那些年,曾听过有关陆玔的传说。


据说,陆玔是神笔老人封裕的徒弟。封裕以一副《四季图》闻名于世,本该青出于蓝的徒弟陆玔,却一副名画都没有。坊间流传,这并非是陆玔笔墨不好,而是过于珍贵,凡人连看都看不得一眼。


眼前这个初七官究竟是什么人,他竟然有幸见得陆玔笔?


当二花问初七官何时见过这笔时,初七官摇头,他想不起来了。


二花抿唇一笑:“有意思,看来这一次渡河人轮到你了,申钦虞。”


听二花这么一说,我立即明白过来,我这桥边的生意又来了。

 

早前,我曾说过:能为初七官者,皆是被抛弃之人。


只是不知这申钦虞,是被何人抛弃,又因为何事出现在这里。


见他戴着面具,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无法窥视他的记忆。我有些无奈地说:“兄弟,你能把面具取了吗?让大哥看看你的眼睛。”


申钦虞拼命摇头,将自己的面具捂得死死的。


我忙安慰他:“你且放心,什么样的丑人我都见过,我不会嘲笑你的,我对天发誓。”


听见我这么安慰,他似松懈了些,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面具取下。


我差点吓昏过去,这竟然是个姑娘。她长得美艳秀丽貌若西子,就是那一对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珠,看着怪吓人的。


她看见我害怕的表情,忙用面具遮住自己的脸。二花伸手拦住,又将春风酿递给她:“你喝下它,就能说话了。”


她呆呆地看着二花手上的春风酿,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透露着些许委屈和害怕。


“你若是害怕我们看你的眼睛,那我们不看便是,等这位哥哥取走你的记忆,你就将面具带上。”


他说得柔声细语,申钦虞乖乖地喝下春风酿。


我吃惊地看着二花,这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温柔地哄一个女孩。


心中疑惑更深,难不成他俩认识?





申钦虞喝下春风酿,有助于让我窥视她的记忆。二花却阻止了我:“你这样是看不见她的记忆。”


他指了指眼睛,“她的记忆被封存了。”


申钦虞呆呆地看着二花从后院拿出一幅画像,画中之人生得花容月貌倾城风姿,美则美矣,却没有神。只因那双本该睁着的盈盈秋目,被作画之人用薄纱遮住,无法看见。


我往画像的右侧一看,那上面写着——盛嫆。


我问二花:“盛嫆,是她以前的名字吗?”


二花摇了摇头:“看样子,并不是。”


他转过身看着申钦虞:“钦虞,我需要你的血打开这道封印。”


申钦虞点头,二花手执陆玔笔,在申钦虞的雪白的手腕上划过,瞬间有墨溢出,我吃惊的看着申钦虞,这便是她周身墨香的原因?


她申钦虞,是陆玔笔下的画灵。


二花以笔沾墨,将画中人的眼睛画出。


只须臾,我看见申钦虞手上的伤痕痊愈。她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凭空长出黑色的眼珠。


此刻,我已经看见记忆里的她,是一名杀手,因为一次任务她必须要去皎月楼请求陆玔作画。

 

皎月楼是一座字画楼,传闻,皎月楼的画师陆玔一画千金,求画之人络绎不绝。为了图个清静,他将皎月楼搬来此处,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申钦虞为了能到这里,花光身上所有的盘缠,坐着农家的牛车终于到达皎月楼。本来她觉得自己能够见一次皎月楼,这一路颠簸都算值得。可是现在,她站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穷乡皮囊,看见这一座茅草屋,肝胆具颤。这皎月楼,名不副实!


申钦虞叹了口气,撑着油纸伞,越过茅草屋前的小溪流,走过长满小野花的曲径。站在茅草屋外的空地上,她望着那紧闭的屋门,中气十足地喊:“藏梦庄,申钦虞求见陆先生。”


来到皎月楼的第一件事,必须向其主人说明自己的身份。倘若身份有假,皎月楼主陆先生是不会见客的。


申钦虞自报家门后,有些害怕地看着茅草屋的主门。这世上的人都喜欢藏梦庄的人,也都惧怕藏梦庄的人,倘若这个陆先生又恰好是讨厌藏梦庄的人,那这笔生意他断然是不会做。

 

踌躇再三,她再度开口:“藏梦庄申钦虞求见陆先生。还望先生能……”


“听见了。”


淡淡的三个字,穿过雨幕直击申钦虞急躁的心。


她回过头去,看着那条窄窄的木桥上站着一个身披蓑衣的男子,因他裹得严实,申钦虞看不见他的脸。


“陆,陆先生?”


她方才气势十足,此刻却变成了个小绵羊收敛了所有脾性。


那位包得像是粽子的陆先生拿着鱼竿,直直向她走来,申钦虞本就生得比同龄女子高,她以此为傲。


此刻这男人走过来,申钦虞才发现自己刚到他的肩膀处。粽子陆先生高扬着漂亮的下巴,申钦虞心底咯噔一下,她向来见过用眼睛和鼻孔去鄙视别人的,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下巴鄙视人。


“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


申钦虞急言:“陆先生,我尚未说出口你怎知你不会答应呢?”


陆先生继续向前走,没有一丝想要停留的想法。他背对着申钦虞道:“你身上戾气太重不像是一个会欣赏山水画的人。”


他回过头,冷冽眸子在大大的草帽下扫了一眼申钦虞:“而我又从不画人,所以这笔生意不做。”


眼看着他就要进屋子,申钦虞赶在那道门关上之前,拦住了他。


“陆先生,十年前你不是画过人吗?如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不愿?”


她说得铿锵有力,生怕那个人反悔。




 

十年前,皎月楼的画师陆玔一手绝美山水画闻名天下,画中景色堪比人间仙境。据说,他从未到过那些地方,却能够在听别人的描述中一笔一笔的画得如同实景。


这世间会画画的人多了去,凭什么他一个陆先生就能让所有人佩服呢?


直到有一回,有一个穷人幸得陆玔免费赠画,并且根据画中景色找到了失落已久的藏宝位置,挖出了一大堆奇珍异宝,人们这才真正的崇敬他。


倘若这故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那陆玔也不必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一个人舍弃了万贯家财搬来这穷乡僻壤,与野兽为邻。


其实,陆先生画得最好的不是山水画,而是人像。这是一个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如同申钦虞说的那样,他确实画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如画龙点睛的故事,他为那画中美人画上眼睛之后,美人复活了。不过后来,那个真实的美人生了重病,药石罔效,还被人退了亲事。他怜悯那女子,不得已将自己画中人,与她交换了身份。


申钦虞问他:“陆先生,既然你当年能够以画中人救真人,那今日又为何不可?”


他怒道:“愚昧。”


将申钦虞拒之门外,关了门一个人在屋中闷坐。


原以为,相隔十年,在这无人山中不会再有人来揭开往事的伤疤。直到如今才知道,这伤疤之深早入烂入骨髓。


方才他从外面回来,看见那个姑娘站在茅草屋外。相隔不过数十步,他看见那姑娘转过身望着自己,那一瞬间呼吸都凝滞了。


等到那申钦虞开口,他才惊觉,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


冷声拒绝,不过是为了不让悲剧再度重演。可她倒好,执着得跪在雨中,不发一言。

 

一窗之隔,他在屋中喝茶,她在雨中跪等。等到暮色完全黑透,申钦虞一头栽进了泥地里。他终是看不下去,起身将泥地里的她抱回屋中。


为她擦干净脸后,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这丫头病得不轻。若是他再晚些开门,这丫头的脑子怕是没救了罢。


他转身欲走,申钦虞拉住了他的手。


“陆前辈。”


微弱地声音传入他耳中,让他身子一怔,之前还叫他陆先生,现在又是陆前辈了?


“我知道要你救一个陌生人很难,可是我已经别无他法了。藏梦庄的少庄主要是死了,我们‘七御梦使者’也得死。”她咳嗽了一声,正欲吐血,忙转过身去,不让陆玔看见血有异样。陆玔眼力很好,一眼就看见她嘴角的墨色血。


他打量着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周身破烂,全是墨水,倘若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会以为这个女子是被泼了墨水。可是他知道,这些脏兮兮的墨汁,是她的血液,她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


等她终于把口中的血咽回肚子里,她又转过身拉住陆玔的手:“陆先生,我请求你救藏梦庄少庄主一命,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藏梦庄,江湖中的一个神秘派别。有富贵人家需要将自己的梦出售给他们,藏梦庄便会高价收藏,然后再将这些梦贩卖给贫穷人家。美其名曰,富者与贫者之间的人生交换。


他们从富者身上取走的是钱,从贫者身上取走的却是命!


许多江湖侠士联手想要铲除藏梦庄,奈何藏梦庄藏身地点极其难寻,侠士们寻找多年也只得放弃。


申钦虞口中的‘七御梦’都是藏梦庄主手下的七大弟子,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寻找梦,并且将梦贩卖给贫者。当然,藏梦庄下一任庄主,也需要他们来守护。


如今,少庄主申朗白因任务身陷他人梦境,生死不知。再过十五日就是藏梦庄换选庄主之时,她若不能及时把申朗白带去藏梦庄,那‘七御梦’都得给申朗白陪葬!


“也许,在你们的眼中藏梦庄和‘七御梦’都是奸恶之徒,死不足惜。可是,只有我知道……我们不过是……”


陆玔沉声问道:“你想博取我的同情?”


申钦虞原本抓住他的那只手往后缩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慢慢地俯身过去,狭长的凤眸带着冷冷的笑意。

“你是不是爱他?”


申钦虞心底一颤,慌忙摇头。


“他是我主子!”


陆玔再度逼问:“爱不爱?”


申钦虞冷声喊道:“不爱。”


他慢悠悠地站直身子:“那就好。”


“纸笔墨,你准备好。”

 




陆玔让申钦虞准备纸笔墨,到最后还是由他自己准备好。他还去房间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申钦虞换,申钦虞接到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陆玔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难道皎月楼里曾经住着一位姑娘?


申钦虞换好衣服,走去陆玔的房间,陆玔正在作画。她望着他拿着笔的那只手,极其漂亮的一只手,与她的手截然不同。她痴迷地看着那只手,拿着笔,在宣纸上游走。


“你出去。”


陆玔受不了那灼热的目光,将申钦虞关在了门外,让她继续在门外对申朗白的容貌进行描述。


大约用了两个时辰,画到了最后一步,他停下笔,看着窗外申钦虞的剪影。


申钦虞似感受到那个人停下了笔,有些呆愣地问:“怎么不画了?”


陆玔看着画中的申朗白丰神俊朗,就差一双眼睛便能够让他栩栩如生。


“这一双眼睛得你来画。”


陆先生的这句话让申钦虞惊呆了,她连忙推说:“我这画技不敢在陆先生面前献丑,还是由陆先生来画吧。”

 

陆玔二话不说,把门打开,将申钦虞抓了进来。


手被陆玔握在掌心的那一刻,申钦虞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那种酥麻的感觉由指尖遍布至心中,甚至有一种想要揭开陆玔脸上面纱的冲动。


他问:“你不爱他,是吗?”


申钦虞听了这句话有些懊恼:“我确定不爱他!”


三次询问,申钦虞真是受够了。她还真没想到,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八卦。


难道她拼死救一个人,就必须得爱他吗?


下一瞬,申钦虞的手指就被陆玔用刀割破,墨色的血滴在了纸上,滴在画像上申朗白的眼睛里。


申钦虞惶恐地捂住手上的伤口,生怕陆玔发现自己血的异样。


她解释道:“我的血之所以是黑色的,是……是因为我中毒了。”


她害怕陆玔以为自己是个怪物,因为她在藏梦庄里接受训练时,那些人就把她当成怪物。只因她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人。


陆玔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的血是黑色的,不过这些我都不在意。”


陆玔靠近她一步,申钦虞害怕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陆玔将她的手一把扯过来,粗暴地拿起纱带替她包扎伤口。


申钦虞顿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因为那个人距离自己那么近。她推说道:“陆先生不用费心为我包扎,我其实……不怕痛的。”


因为她流的血是黑色的人,因为她不怕痛,所以藏梦庄每次出行任务时,她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


她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个正常人,刀剑砍在她身上时,她轻微地皱一下眉头。旁人都夸这个姑娘勇敢,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勇敢。


她不怕痛,可是她怕死。倘若她不这么努力去完成任务,回到藏梦庄是需要接受惩罚的。


陆玔见她缩回自己的手,他又蛮横地将她手抓过来。


“你现在在我的地盘,必须听我的。我不管你是个什么异类,总之受了伤就该包扎。”


他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申钦虞听得却有些害怕。她从一开始看见这个人,就有些害怕,到了现在她更怕了。


陆玔抓着她的手说道:“你要是想救申朗白,就老老实实地按照我说的做。”


申钦虞愣愣点头。


陆玔将笔递给她:“拿着这支笔,我教你画。”


申钦虞接过笔,陆玔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他们二人共同握住笔,轻一沾墨,为申朗白画出两只眼睛。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这画上的申朗白活过来了。

 

陆玔解释:“画里的人必须要依靠别人对他的认知,才能活过来。我不认识什么申朗白,所以用你的血最好不过。”


陆先生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还在惊讶之中的申钦虞。


“这条路是你选的,不过你确定这样的一个申朗白,能够成功欺骗到那聪明无双的藏梦庄主?”


“倘若你的计划一旦败露,那死去的不仅仅一个你那样的简单。”他擦了擦手,极其优雅的做派。


申钦虞怔了一下,如他所言,欺骗藏梦庄主确实会让人生不如死,可是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


她必须要带着这个假的申朗白去顶替庄主选举大会,只需要七天,她能够将真正的申朗白从那个噩梦里解救出来。


到时候,再将假申朗白送回画中,再将真的送回藏梦庄当庄主。这样的计划,虽然称不上天衣无缝,却也是绝处逢生了。


陆玔将申钦虞赶出房间前,对她说了一句话:“请我作画需要付出代价,你可有想好拿什么来还?”


“申钦虞愚钝,不知陆玔先生现在需要什么,若是有需要,我一定上刀山下火海帮你。”


陆玔双眸含笑:“我什么都不缺,只是我每日钓来的鱼太多,不知如何处理。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申钦虞瞬间懂了。


“等到庄主大会结束后,申钦虞一定快马加鞭赶回皎月楼为陆先生做一顿饭菜。”


陆玔摇了摇头:“我不要厨子。”


申钦虞有些疑惑:“那先生需要什么?”


陆玔说:“鱼太多吃不完,申姑娘若是真想报答我的恩情,不如辞去藏梦庄杀手一职,来与我做个饭友?”


“这……”申钦虞有些为难,“庄主于我有恩,栽培我数年。若是要我离开她,这着实有些为难……先生还是……”


她话未说完,陆玔直言:“我同你开玩笑的。”


门关上了,申钦虞没有看见陆玔脸上的表情。


她在门外道了一句:“多谢陆先生,祝先生一夜好梦。”

 



 

画灵人养成需要五日时间,在这期间申钦虞每天都在皎月楼里等候着陆玔钓鱼归来。然后,她在将这些鱼做成红烧、清蒸、糖醋端上桌子供陆玔品尝。


陆玔的嘴很挑。


“这个太咸了。”


申钦虞委屈:“陆先生昨日还说这个味道刚刚好,我都记得你每日吃盐的分量是多少,今日怎么又咸了。”


陆玔说:“我每日口味不一样,今天不太高兴,所以想吃得轻淡一些。”


申钦虞宛如狗腿子一般谄媚道:“陆先生因何事不开心,说出来让我为你分忧分忧?”


陆玔沉声道:“后山有一片杏花,没有人陪我赏花,我不大开心,想把树砍了。”


申钦虞心想,这陆先生的脾气也忒大了。可她又不好发作,只好笑眯眯地说:“那你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砍树?”

 

我看见这里一口水从口中喷了出来,这申钦虞简直是个榆木脑袋。陆玔都这么明显地邀请她去赏花,她居然说要陪他去砍树。


陆玔的嘴角抽了抽,甚是无语,这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向画室:“五日时间快到了,我要闭关修炼了。画灵人若是从画中苏醒过来,你记得将申朗白的一些故事告诉他,不然到时候他去了藏梦庄露馅了,当心你庄主取了你的小命。”


申钦虞听见了极是开心,她终于不用忍受这个脾气不好的男人了。


“申钦虞再次谢过陆先生。”


陆玔说完便走了。


申钦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有些孤独。一个人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每日唯一的乐趣就是钓鱼,连个陪他赏花的人都没有,难怪他养成了这身烂脾气。


临近黄昏,申钦虞走去后山,她想看看陆玔每日钓鱼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走近后山一看,那满山的杏花,艳态娇姿,朵朵绯红,在与池边柳树相互辉映,色彩更是鲜艳。微风一吹,片片惊红落地,宛若蹁跹起舞的精灵。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杏花,仿若置身梦境一般,让人忘却烦恼。


她闭上眼睛嗅着这清幽的芳香,慢慢地行走在这杏花林间。


忽地从远处传来箫声,她睁开眼睛,寻着箫声而去。这哀怨的洞箫声,缠绕着整个杏花林,她忍不住有些想哭。从前只听过诗句描述洞箫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直至今日听见,才知道当真如此。


行至池边,微风轻拂,柳树扬扬。只见池子中央有一座石头雕刻的莲花,一白衣男子正侧对着她,手执洞箫。


片刻后,箫声听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与岸上的她四目相对。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略微的有些失望。这个人,竟然是申朗白!


他施展轻功,足尖轻点水面,一跃上岸,来到申钦虞的身边。


“阿虞,我方才问了陆玔,他说你在这里,所以我来找你了。”


申钦虞还未作答,申朗白便笑:“我方才吹的那首曲好听吗?”


申钦虞淡淡回答:“你不是申朗白,你是画灵。”


被识破身份的画灵笑了:“阿虞你好聪明,竟然第一眼就看出我是假的。没错,我就是陆玔笔下的申朗白,一个暂时的替代品。”


申钦虞道:“你与申朗白确实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可是他从来不会叫我阿虞。”


画灵沉默一下,又摆出一个笑脸:“原来如此啊,看来你果真一点都不喜欢藏梦庄的少庄主呢。”


申钦虞问:“我为何要喜欢他?你这问题与陆玔先生一样古怪。”


画灵坦言:“因为如果你喜欢他,他就会死。”


申钦虞有些吃惊:“你这话是何意?”


“你可知陆玔之笔,能绘天下万物,却不可绘人。他并非是不会画人像,而是不能画。”画灵解释道,“他帮你画申朗白,是需要取你的血,来造就画灵。倘若你对真正的申朗白有爱慕之心,画灵便会吸取申朗白的命数,然后再来完善自身,等到那时候,真正的申朗白就会死去,画灵就会代替他的存在活下来。”


申钦虞这才明白,原来陆玔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她,是否喜欢申朗白竟是这个意思。


她对画灵说:“你且放宽心,就算是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喜欢申朗白。”


画灵笑道:“你竟这般厌恶他,那又为何要救他。”


申钦虞说:“因为他母亲是藏梦庄庄主,庄主于我有恩,我不能不报。”


画灵咬牙切齿地说:“那个老不死的女妖怪对你有恩?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啊,谁不知道她心狠手辣。”


申钦虞苦涩一笑:“她确实心狠手辣,可是她也真的救过我。”


“从前我被人追杀,是她路过救了我。不仅给我第二条生命,还让我有了真正的名字。”


画灵追问:“你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叫什么名字?”


申钦虞摇了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与庄主的约定便是,她帮我取走那些残忍的记忆,给我新的生命,我就帮她守护藏梦庄。”


画灵又问道:“关于你的以前,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申钦虞看着画灵,觉得他有些奇怪。


“你一个画灵,追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要假扮好申朗白就够了。”

 

接下来的那几日,在申钦虞的仔细叮嘱下,画灵终于记住了有关申朗白的一切,为了保证他去藏梦庄不会露馅,申钦虞反复地问过很多次,他都能对答如流。


申钦虞感叹:“陆玔先生当真妙笔如神,竟能画出这么聪明的人来。”


画灵笑眯眯地问:“那你喜欢陆玔先生吗,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和他做个饭友?”


申钦虞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自从画灵出现后,陆玔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想要与他告别,可是他闭门不见,任凭她在门外如何叫喊。


她笑了笑:“若是藏梦庄庄主不要了我,钦虞没有去处,还望陆先生收留。”


画灵说:“放心,这个老头子肯定会收留你的,毕竟他在这里活了那么久,你是第一个可以忍受他臭毛病的人。”

 

 




连续三日快马加鞭地赶路,申钦虞与画灵已经熟络不少。


她发现这个画灵无论是容貌,还是言行举止都像极了申朗白。在她还在惊叹陆先生的画功精湛之时,她和画灵遭遇了袭击。


四个黑衣人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申钦虞早前在梦境里执行任务,便受了伤还未恢复。如今只能自保,没有办法去保护画灵。倒是画灵,一手护住她在怀中。


“藏梦庄的人也敢惹,你们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黑衣人齐声笑道:“我要杀的就是你们藏梦庄的人!”


“我数三声,你们要是还不滚。这马车的木板就拿给你们做墓碑!”画灵搂着申钦虞,申钦虞只觉心跳甚快,一张小脸微微发烫。从前的申朗白,根本不会这样保护他。


三声数完,画灵抱着申钦虞飞身一跃,袖中暗器直射入三个黑衣人的喉咙。顷刻,毙命。


剩下的一个黑衣人,申朗白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让他逃了。


“你为什么不杀他?”申钦虞问。


画灵抿唇一笑,星眸微眯:“你不想知道,是谁养了这些想要杀我的老鼠吗?”


申钦虞微愣:“他们是想要杀你?”


“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想杀你吗?如果是要杀你,在你去皎月楼的路上,你就已经死于非命了。”画灵道,“他们明显就是看在我突然出现在你身边,恰好这里又距离藏梦庄太近了,逼不得已所以出手了。”


申钦虞还在回想,距离藏梦庄太近?这些人却还要来挑事,难不成他们根本就不畏惧于藏梦庄?


“行了,以你的脑袋也不会想出来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杀我。”画灵将马匹与车一分二为二,飞身一跃上马背,朝着申钦虞伸出手。


申钦虞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的脸红了。


她从前也曾觉得少庄主申朗白长得好看,可都不如今日好看。


尤其是那嘴角浅浅的梨涡,让她挪不开眼睛。


“花痴。”


两个字从申朗白口中说出,申钦虞的脸更红了。她别过头去,将手伸了过去。申朗白借力,将她带上马背,她的双手无处安放不敢搂住他的腰。


申朗白微微一笑,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藏梦庄,这一场好戏要开始了。

 

我与二花看见这里基本上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这个所谓的画灵其实就是画师陆玔本人假扮。


那日,陆玔将申钦虞关在门外,不让申钦虞看见自己作画时。其实是因为陆玔发现,自己的笔根本没有办法画出申朗白。


这倒不是因为他画技退步,而是因为申朗白早已不在人世。


倘若真正的申朗白已经死了,画笔如论如何都画不出这个人来。所以,他让申钦虞的血滴在画纸上,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申朗白的气息。因为,申钦虞是最熟悉申朗白的人。


等到画中人完成后,他又将申钦虞赶出房间。扬言说自己要闭关修炼,让申钦虞不可打扰自己。


实际上,他是在将自己画成申朗白。

 

我看着申钦虞问:“你可知你身边的画灵就是陆玔所扮?”


申钦虞摇了摇头,复又问道:“他为何要如此拼命地帮我?”


我将那副画像拿出来,指着女子右侧的名字说道:“我猜这便是你被藏梦庄庄主锁住的记忆,这个画像上的女子叫盛嫆,兴许这便是你是真名。”

 





我通过申钦虞的记忆,看见了有关陆玔的一切。


十年前,他确实画了一个人。


那年,他遇见自己幼时的救命恩人林涣,见他沦落为乞丐。不得已,将自己的钱财藏入山洞,然后画了一副藏宝图送给林涣,让他去寻找。


林涣得了钱财,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从一届乞丐成为了富商。林涣为了感谢陆玔赠画一事,便请他去府中做客。酒过三巡,陆玔终于有了些醉意。


林涣问:“先生画山水甚美,不知人像是否更美?”


拿着酒杯的陆先生,酒水一漾洒在了手背上。


他说:“我不会。”


林涣笑了:“那可真是遗憾呢,我倒是很希望先生能为我家阿嫆画上一幅美人图。”


他抬首一看,林涣的身后出现了一位女子。杏眼柳眉,朱红盈唇,淡淡地一笑就能够勾走人的三魂。藕色长裙,淡紫披帛,更显委婉动人。


他才稳住的酒杯,因她这一笑,摔落在地。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朝思暮想地那位无名女子竟然叫盛嫆。且,这盛嫆与林涣有婚约在身。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断了自己与盛嫆的一切往来。将自己关在家中苦练画技,将画上的女子画得栩栩如生,只希望自己能够赶在她出嫁那日将这幅画送给她,博美人一笑。

 

大约画了三日,那副美人图算是完成了。只是那张漂亮的美人脸上,却少了一双眼睛。


他不敢画眼睛,害怕盛嫆那双干净的眼睛会直视于他。可是每每入夜仔细观摩,又总觉得没有眼睛的盛嫆让他不自在,最终还是为她画上了。


美人画像,因此得了灵魂。从那以后,陆玔的家中多了一位女子,她与盛嫆长得一模一样。

 

从前他跟随师父学画的时候,师父就曾说过,倘若有朝一日别人叫你画人你千万不能画。


年幼的他没有多问,只老老实实地答应。


师父便将那支笔给了他。


直到看见那个女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对着自己笑靥如花时,他才知道,这支笔乃神笔。


“陆玔。”


听见那个画中人‘盛嫆’在唤自己的真名,陆玔身子一个冷颤。


‘盛嫆’见他害怕,笑意盈盈地道:“我既出自你手中,我当然知道你姓名。”


陆玔为她取了一个名字叫——盛画。


也许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是一个替代品。


陆玔将她视若珍宝,养在屋中,平日里不曾展露笑颜的脸,竟也会笑得梨涡深深。二人在画楼里,相敬如宾,他执笔画画,她研磨煮茶。入夜之后,两人无话不谈,偶尔话少了也不会觉得烦闷,只因她在身侧。

 

直到有一回,有人叫他外出游玩,他看见多日不见的盛嫆,才知道她生病了。且这病来得极其怪异,许多大夫都无法医治,他拜托人打听才知道,因为这怪病盛嫆被林家退了亲。


陆玔知道,林涣一直都喜欢盛嫆,盛嫆之所以被退亲不过是因为林涣的母亲不想要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儿媳妇。


从林府外折返回家,陆玔看着为自己煮茶的盛画,越发觉得她与盛嫆实在太像。


若是他将盛画送给林涣,告诉林涣这个人就是盛嫆。也许盛嫆的亲事还能继续。可是,这天下有谁会信一个画中人真的复活了呢?

 

陆玔在庭院里坐了许久,心中几度纠结,盛画是个假人,盛嫆是个活人,用一个假人去救一个活人,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倘若盛画能够答应,盛嫆便有救了。


他还听说,盛嫆被退亲之后,盛嫆的父亲待她极其不好,不但不关心她的身子,还对她比以前更加刻薄。


入夜,他拿着笔对着雪白的宣纸发呆。


盛画在旁边瞧了许久,不发一言。


“盛画……”


陆玔开口了,盛画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的温柔,多的是一丝凌厉。


她问:“你想送我走,是吗?”


陆玔感觉到她的手心发凉,那凉凉的冷汗在他唇上,让他无法开口。


她又问:“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陆玔愣了,回忆起这七日以来他们之间的种种。这都是他之前想要和盛嫆过的生活,继而他很肯定的点头。


盛画又问:“那……你喜欢过我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没敢去看陆玔的眼睛。


陆玔沉默片刻后,答道:“喜欢。”


盛画抬眸一笑:“陆玔你撒谎,你若是真的喜欢我,盛嫆她就不会死了。”


陆玔瞪大眼睛看着盛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我就是个替代品。你将我当做盛嫆,将你对她的爱,全数转移到我身上。可是你从未爱过我,你的心里只有盛嫆!”


“只因你日日夜夜心里想的都是盛嫆,所以她如果死了,也是因你而死的。”


陆玔这才恍然大悟,师父曾经说过,他的笔不能画人,一旦画人就会杀人。所以他只画山水画,从不画人像。


直到遇见了盛嫆,他将相思全部倾注于画中。画中人才有了灵性活过来,他越爱盛嫆,盛嫆便会死得更快,而画灵则会完完全全地代替盛嫆活下来。

 

看到这里,我已全然明白,申钦虞未失去记忆之前,她就是盛画。这也就是她的血为什么是墨色的原因,她的真身就是个画灵。


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进入藏梦庄成为杀手?


我收了法术,看着申钦虞道:“再往后看去,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有些痛苦,你愿意继续吗?”


申钦虞回答:“从他决定将我送走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已全部结束了。他只知道盛嫆会因为我而死,可是他不明白,画灵若是离开自己的主人,超过三日,也会死。”


“我依附他的思念而生,又因他的思念而死。这些痛苦,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想看看,在我走后,他的人生会变成何种模样。”


我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盛画代替盛嫆嫁给林涣时,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没有人发觉盛嫆被人掉包了,甚至连盛嫆的父亲都没有发现。


成亲的那天夜里,盛画坐在喜床上极为不安,她的掌心里全是汗水。她等待着林涣在外面喝醉,这样他就不会碰自己了,只要安然无恙的渡过第一夜,她就有办法脱身。


可是事与愿违,林涣并没有喝醉。他清醒得很,一双眼睛清亮,目光有神。


他掀开了盛画的盖头,捏住了盛画的下巴,酒气吐在盛画的脸上,盛画皱了皱眉头。


“夫君,你喝醉了。”


林涣笑了:“夫君,你是在叫谁?我可没有你这种妖怪妻子。”


那一瞬间,盛画脸色煞白,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装作什么都不懂,天真无邪地看着林涣:“夫君是真喝醉了,这屋子里除了你我二人,没有什么妖怪。”


林涣欺身压去,盛画害怕地往后一缩,二人趴在床上,盛画紧闭眼睛。


“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么,你根本不是盛嫆,你只是陆玔笔下的画灵!”


盛画睁开眼睛,不敢相信林涣居然试穿了他们的阴谋,“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涣起身,理了理衣服,他看着床上的盛画,极为厌恶。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变不成真的。”他冷笑道,“我还真没想到,陆玔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冒险,将你送来我身边。”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假的?”盛画问。


“我不仅知道你是假的,我还知道真正的盛嫆去了什么地方。”林涣说,“陆玔那小子真以为自己能够救盛嫆一命,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盛嫆其实根本没病。”


盛画震惊:“你说什么?”


林涣朝着她走了两步,“我说什么你还不懂吗?你就跟陆玔那小子一样傻,傻到被别人卖了都心甘情愿。”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盘算着道,“这会儿时辰已到,盛嫆估计已经得手了吧。很快皎月楼就会不复存在,陆玔笔也会变为我的东西。”


盛画一听,大喊一声;“卑鄙无耻!你们为了得到陆玔笔,竟然想杀死他。”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完,她朝着门外跑去,大门一开,门外火把已经燃起,数十名打手将她团团围住。


她拼了命地突出重围,正到关键时刻,林涣叫人拖来了水车,那些肮脏的冷水泼在她身上。刹那间,她感觉自己快要化掉,手脚无力,难以行动。


可是一想着陆玔还在皎月楼里,她拼了命地往外跑。


“陆玔,你不要死,不要死。”

 

那一段路,她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来到皎月楼前。


只见那烈火已经包围了皎月楼,从这火海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盛嫆,她们二人果真长得一模一样。


盛画一见了她,化出一把利剑,猛地扑了过去。盛嫆闪躲不及,中了一剑,颓然倒地。


她冷声逼问:“陆玔呢!你若杀了他,我要你整个盛府为他陪葬。”


盛嫆勾唇一笑:“你不过是个怪物,即便你杀了我,陆玔也不会喜欢你的。”


盛画大怒,将剑对准盛嫆心脏。


正在这时,有一东西朝着她的胸口射来,笔直地插入了她的心脏。


盛画呆滞地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毛笔,她比任何人都熟悉,这支笔叫陆玔笔,也比任何人都熟悉这支笔的主人。


她抬起头,看见陆玔从远处跑来,将盛嫆从地上扶起。他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恨意。


“盛画,你就如此心狠吗?”


盛画疼的说不出话来。


她历经千辛万苦,不惧死亡,跑来他的身边,只为救他一命。


此刻,竟换来他一句心狠。


她将陆玔笔从心脏里抽出,摔在地上,笔杆微裂。


“陆玔,我心狠手辣,那也是因为你!从此刻起,我与你犹如此布,一刀两断,再不相见。”


她说完,将自己的嫁衣脱下,甩向天空,凌空一斩,宛若红花两片,随风落地。


她走了,走的十分决绝,陆玔愣在原地,盛嫆趁机将准备好的匕首,精准无误地插入陆玔腹中。


陆玔倒在地上,盛嫆捡起了那支神笔。


她说:“其实,你该相信她的。可惜,现在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匕首朝着他再次刺来时,陆玔反击了。


他一把抓过匕首,放在盛嫆的脖子处,冷声逼问:“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盛嫆没有回答,陆玔将匕首轻轻一割她的脖子,“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藏梦庄庄主。”


“目的?”


“杀你,夺笔,画人。”


“画谁?”


“庄主之夫。”

 




看到这里时,申钦虞已想起自己被藏梦庄庄主封存的记忆。


她离开陆玔后,奄奄一息地躲在破败寺庙里,寺庙里突然来了一位美艳的女子。


她说:“姑娘,你身上伤势如此惨重,怕是活不过今日了罢。”


“我可以为你医治,只不过医治好后,你便是我藏梦庄的人,此生不得悔改。”


申钦虞冷笑道:“思念之疾,药石罔效,你又有何神药能治?”


我看着幻境里,那位女子将玉瓶递给她。


“饮下此酒,姑娘便能痊愈。”


我瞪大眼睛望着身侧的二花,向他使了个眼神:“藏梦庄的庄主,便是你?”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是我。”

 

幻境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盛画饮下那杯春风酿后,将她与陆玔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藏梦庄庄主为她取名——申钦虞。从此以后,她便成为了藏梦庄的使者,双手沾满了血腥。


直到后来,她与陆玔再度相遇。陆玔识破她的身份,为了将她从藏梦庄救出来,陆玔选择将自己假扮成为申朗白,与她一同进藏梦庄。


申钦虞看着我和二花说道:“我与他一同去了藏梦庄后,庄主便发现了异样。我被庄主关押在水狱里……”


“只因,他们都知道,我不畏刀剑,不畏严寒,唯有水能让我在一个时辰里消失。”


申钦虞在水狱里越来越虚弱,画灵找到她时,她的眼睛已经快合上了。


他冲着水狱中央的她喊道:“盛画,别睡。起来,我来带你回家了。”

 

人在濒临死亡时,脑子里总会想起许多事情。申钦虞的封印在那时便已经解开了,她睁开眼睛,懒懒地看着陆玔,双眸里满是疏离。


她苦涩一笑:“陆先生,你救错人了,我不是盛嫆。”


陆玔跳入水中,拼命地朝着申钦虞游过去。他距离她越来越近,申钦虞这才看清陆玔身上满是刀剑之伤,整个水池被他身上的鲜血染红。

 

正当他要靠近申钦虞时,水里的那个怪物瞬间一跃而起,将陆玔扑在水里。


申钦虞大喊:“陆玔,小心后面!”


两只怪物凶猛地朝着陆玔靠去,陆玔手执画笔,将笔化为锋利短刀,刺进怪物腹部。


正在这时,另一只怪物朝他扑去,咬住了他的肩膀。


血,在水池里蔓延开来。


陆玔浑身没了力气,慢慢地沉入水底。


申钦虞大声喊道:“陆玔,陆玔,你快起来啊,你别睡。”


她喊了三声,无人回应,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束缚。


陆玔慢慢浮出水面,他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盛嫆啊,你是盛画,是我的盛画。”


“现在,我要接你回家了。”

 

陆玔朝着她游过去,替她解开绳索,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别怕了,乖。即便是前面是大海,我也会背着你游过去。”


她含泪点头。


她畏水,陆玔是知道的。


只是,陆玔此刻身上受了重伤,他真的能够背着她走出这片水狱吗?


“别担心,我是神笔画师,无所不能,这点水奈何不了我的。”


他将申钦虞揽在怀里,右手执笔,凌空挥毫。


片刻后,水狱里的水退去一半。


他带着她,游上岸去。


她趴在他背上问:“藏梦庄那么多人守着这片水狱,你是怎么进来的?”


“全部杀光。”


四个字,让申钦虞心底一震。


“他们拦住了我们回家的路,该杀。”

 

那一路,他背着她走了好远好远,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回到皎月楼。


只因,陆玔死在了路上。


申钦虞抱着他是尸体嚎啕大哭。


“陆玔,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你不会死的,你快醒来啊。”


“皎月楼后面的杏花开了,这一次我陪你看,我求求你醒来啊。我不管你爱的究竟是不是盛嫆,我只求求你醒过来,陆玔,我原谅你了,你醒来好不好?”


任凭她怎么哭喊,没人回应。

 




看见这里,我叹息一声,收起法术。


此刻幻境外的申钦虞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她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袖。

这一生,她被陆玔抛弃了两次。


从头到尾,陆玔都没有告诉她,他是真的喜欢她。让她到现在都误以为,陆玔喜欢的是盛嫆。

 

我转身看着二花:“你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什么?”


二花拿着陆玔笔,在手中把玩。


他说:“乔渡,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你的?”我觉得有些好笑,“这分明是陆玔的笔,几时变成了你的。”


“百年前,我借给他。如今,这支流落在外的笔又回来了,这便是缘分。”


说完,他将笔递给了我:“你将这支笔带去审命司,交给崔府君身边的那位人,告诉他笔已寻回,无须担忧。”

 

我信了他的话,拿着陆玔笔匆忙赶去审命司,找到崔府君问他身边可有一丢了笔的公子。


崔府君拍了拍手,那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我看过去,正是陆玔!


崔府君看见我手上的陆玔笔,忙道:“陆判赶紧谢谢人家,人家乔公子帮你把笔找回来了。”


那一瞬间,我才想起。


早前便有人说,审命司的判官丢了一支笔,百年都未找到一直郁郁寡欢。


时至今日,他终于眉开眼笑。从未手中夺过毛笔,连连道谢:“多谢乔公子,多谢乔公子。”


我看着他,只觉茫然。


眼前的这个人虽与陆玔长得一模一样,脾气性格却差了许多。


我试探地在他耳边小声问了一句:“陆玔先生还记得盛画吗?”


陆判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盛画是谁?”


我摆手笑道:“她啊,谁都不是。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替代品罢了。”

 

神人无情,唯有鬼怪长情。


这世道啊,真是让人觉得难过呢。







 

图片作者:artistic青尘

图片来源:https://www.poocg.com/works/view/819102

故事板人气作者银针一朵新书《寂寞的脑洞比海深》现已当当发售,点击下方原文即可购买,限时五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