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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典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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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成长,其实都是一场跋涉,其中的辛苦和不为人知的幽暗难以尽述。
成长中的痛苦和迷失,让一些生命渐渐坠落,一些生命虽然在边缘挣扎,却最终在恩典中,重获自由与新生。
小时候我有一天忽然忧愁,问母亲,我不停地长高,一百年后岂不是要把天花板顶破?她忍不住笑了,傻孩子,你不会长一百年的,你都活不到一百年呢!我惊问缘由,她说人都要死的……
我恍然间觉得人生是一个最大的骗局。我多喜欢吃喝玩耍,为什么这一切都要结束呢?虽然我还是个儿童,后面有几乎无限的岁月,但是心里隐约有些遗憾。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能是永恒的。
我非常理想主义,但实际生活却是千疮百孔。因身体不好加之内向和笨拙,我很少有户外活动。别的孩子嬉戏的时候,我读《红楼梦》和《荷马史诗》。
一方面,我博览群书,渴望优美典雅,另一面,我又渐渐成长为一个极端没有意志力的女孩,任何要付出努力的事情,都懒得做。
此外,成年人往往低估了孩子的理解力,因此我不情愿地见了许多亲人之间的背后妒忌、刻薄乃至苦毒。那些刻薄的话常常让我痛苦,我多渴望亲人之间不要有那么多的隔阂。
第一次接触“圣经"时我十岁,确切说只是一本圣经故事。看过大半以后,我就相信有神。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我觉得神全知全能,我无法不敬畏他。耶洗别被从楼上扔下去的场面,令我恐惧战兢。我怕痛,当然惧怕耶和华神的惩罚。我本能地知道自己是有罪的,我撒谎、怨恨……我相信我的亲人们,我身边其他的人,也都是有罪的。
夏日的早晨,邻居因为琐事大声吵架,风一吹,脏话好远都能听见。我躺在床上,忧伤地想:这些罪人,可怎么去接纳他们?我也是罪人,又怎么要求他们接纳?我求神接纳我,不要惩罚我的罪。因为我的意志实在无法面对刑罚,我怕极了。
家庭的状况渐渐好转。然而亲人间的芥蒂,仍连连不断。父母希望我是个规矩、理智、可爱的女孩,我却让他们失望。我笨拙、懒惰、爱幻想且不合群。我也让我自己失望。我知道我每天的生活,无非就是犯罪和对神惩罚的恐惧。
我没有完整的圣经,后来零星抄来一些新约圣经的片段,包括主祷文。每天晚上,我在恐惧中祷告,主祷文要飞快地背诵几十遍才能放心下来。“天父上帝,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我说,主啊,你看我背诵了多少遍主祷文,你还要惩罚我吗?在每天有口无心的背诵主祷文中,我懵懵懂懂地成长。
张爱玲说,成年好似一觉醒来,必须面对一个灰色的世界。
刚上了大学就被迫军训了一年,充分认识人性的阴暗。政治气氛紧张,同学间常有监视告密的情形。军队里强调意志和纪律,我完全不适应,身体愈加坏下去。情绪越发消沉,祷告也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回校后,课业繁重,竞争激烈,我既厌烦,又缺乏自律,功课常常倒数。住校后没有父母照顾日常生活,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应付,真是灰头土脸。
一个下雪的冬天,外祖父去世了。葬礼上我哭得好伤心。我回想他的一生。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早年参加共产党,1949年后很快失势,还坐过牢。1979年前他奔走呼号多年,乞求平反,却如石沉大海。
我曾听他抱怨:二十年了,每周一都去组织部递申诉,每次都遇到同一个女干部,每次申诉都被扔出来。要真正平反,需要好多关口,可是第一道门就进不去,好比卡夫卡的城堡。
最终平反后,祖父对D和ZF热情不减,临去世前一周,还自己上街买《我的父亲邓小平》来仔细阅读。每周都给市政府写合理化建议,大约从来也没有人看。周围的人都认为他生活在一个早已逝去的年代。其实,他那一代的理想已经烟消云散。
外祖母当年也是祖父一样的人,ZZ理想破灭后,所有的兴趣转向亲人和家庭。可是亲人间互相攀比妒忌的气氛太浓,她虽尽力要把整个大家庭粘合到一起,也是面和心不和。
她去世前一周,出于爱,把所有的财产转到儿媳名下,随即被赶出家门。她去世后,母亲和我说,外婆走了,这个家庭也就散了……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
我环顾四周,审视我的世界,分析我周围的人。和别人相比,我大概缺乏自欺欺人的能力。我知道母亲的价值观是分裂的。她非常传统,跳舞都嫌伤风败俗。但看到已婚的富商追求邻家女孩,她会禁不住赞叹,没想到小妹还有这个本事。
父母这代人往往如此,社会逼迫他们在表面上认同一套价值观,而现实生活却天天在奖赏另一种价值观。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分裂的,而自己不能觉察。
我的同龄人则渐渐成长为不加掩饰的利己主义者。为了入党可以告密,为了出国可以闪电结婚。他们精明能干,他们的心比我坚硬多了。
这样一个充满竞争的世界,我又是如此脆弱,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在学校我自卑而又孤立,完全生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
我渐渐发觉情色读物对我很有吸引力。美女的裸体何其吸引,感官刺激何其令人心醉神迷,忘却一切痛苦。身体,永远是快乐的源泉,没有失望也没有背叛……
然而我有负罪感。我的神哪里会准许我这样?每次认罪祷告,只求神放过我。然而除了感官刺激,还有什么快乐可言?我的神啊,你在哪里?我如此痛苦不堪,你却不拯救我。我还要向你来认罪,实在太累。佛洛依德说,如果神存在,在他审判我之前,我有更多的愤怒要控诉他!我也如此想。于是渐渐停了祷告,最后就完全弃掉了神。根本没有神,我怕他是自找苦吃。
情色读物成了我最重要的精神食粮,肉体的情欲是最重要的……没有健康,没有意志,没有过人的智力……时光流逝,我越来越自卑和封闭,常年沉浸在情色幻想里,眼神迷迷离离,身体也愈发糟糕。但最糟的还是我心中的苦毒素越来越深。我讨厌乃至憎恶我的亲人。他们希望我的,我既不可能做到,就加倍厌烦他们。同学只是竞争的对手,彼此除了互相妒忌乃至幸灾乐祸,还有什么?这个世界一切不过“势"和“利"二字。而我既无“势",也无“利",所以对任何人都无益处……这样想实在令我痛苦,但也无可奈何。
在最痛苦的时候,我喜欢读杨宪益先生翻译的C. Bronte(勃朗特)书信集,那种离经叛道而又光明磊落,虽遭遇不幸仍不失典雅大方,令我向往。然而放下书,世界和他人仍然是冰冷的墙,我也仍然除了肉体的情欲,什么也没有。
我厌烦乃至恨恶我周围的一切,整日为自大自卑情绪所扰。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麻木的人。任何人的痛苦,都与我无关。我室友的父亲去世了,她很难过,而我实在无动于衷。我一点也不想安慰她。饭堂门口有个人跳楼了,我窃喜今天省了排队的麻烦,因为大家都去看现场了。人们的悲欢原不相通,何况我所受的痛苦和冷眼,也实在够多了。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在本城传“新纪元"(NEW AGE)思想的人。他给我看SETH 和ORIN系列,后来受他引导,我又看过很多荣格的书。他说,你太痛苦了,你真正需要我。我传递的,能把你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你不是为没有人们艳羡的一切而痛苦吗?那不过是愚昧人的痛苦。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并非客观实在,不过是幻影一种。有更真实的存在,也有更不真实的存在。
你不是为懒惰和自私而有负罪感吗?那更荒唐。死进入世界,无非人们认为凡事有好坏之分。亚当吃善恶树的果子,从此有价值判断,此后就有了死。凡事并无好坏,也无差等,也无罪与非罪。人类的灵魂就像世界的水,都是相通的。水汇一起就是神,我们自己就是神,从来都是自由的,只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他说,你要自己解放自己。
我也感觉我得了自由。我何必为我的懒惰、自私、意志薄弱、沉迷情色而烦恼?所谓为官为盗,无所谓好坏,一切都无可无不可……
我深深崇拜甚至迷恋他。我感觉冰山在溶解,我又能回到阳光下来。
然而好景不长。我渐渐发觉,他对世俗的一切原来并不超脱,甚至比一般人更贪婪。有段时间他对一个有夫之妇入迷,他说,她财色双全,和他最为合适……
后来我读荣格的传记,有段荣格回忆早年和爱娃(他后来的妻子)相遇的情境:爱娃出身富有的名门望族,荣格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少女,打扮得像个公主。荣格说,爱娃象徵了我向往的一切。我一定要得到她。
嘴上越是说,这个世界的实相不过是缘起缘灭,心里其实都放不下。有钱没钱,有利无利,这里的区别谁不门儿清,谁又真正放得下?
梦醒时分,是分外的孤独和失落。看来物质利益还是最重要的。我就这样玩完吗?不行。我要多多钻营。去美国可以挣美元,应该朝这个方向多想办法。
看过一些灵学的书以后,我跟人学了一点周易算卦,倒相当灵验。看来灵界是存在的。有事求问那灵,它的回答很有智慧,把握整体走向的能力特强。我来美国的事,那灵也很赞成,并说事情小有周折,但不难成就。后果然如此。
虽然有事可求问它,它也显然比我有智慧,但我自己的生命,却还是烂泥潭。我依然懒惰消沉。我很赞同一位同事的话。他是算卦高手,后来却完全放弃了算卦。他说,预知未来又有什么用?你知道你某年要被车撞死,今天的工作是不是还要做?其实这就是,知道一切,也还是一切都没有改变。
飞机在旧金山降落的时候,我是怎样一个人呢?懒惰,自私,骄傲,贪财,身体也很不好。
来美后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我对学业没有兴趣,上课不能集中注意力。我不会做饭,日常生活焦头烂额。唯一的乐趣,是逛街购物,特别是周末去购买情色书籍。每每想到未来,常觉前途茫茫。
我有个女友,也是对所学的专业无兴趣,又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特别想安定下来。可是漂流在异国他乡,安定谈何容易?
《乌鸦》的作者九丹曾说,男人好像女人生活中的一盏盏明灯,只是当她靠近,就一盏盏熄灭了……她爱购物、喝酒、一夜情,等等。她说,女人活着不就为吃饭、性交、出风头,让人羡慕吗?谁脑子里不就转这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