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在看一本性社会学田野调查笔记——《我在现场》。这是一本与红灯区、性工作者有关的书。
要介绍这本书,必须先介绍潘绥铭教授。
潘绥铭曾是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已退休),被誉为“中国性学第一人”。
他出生于1950年,和很多同代人一样,遭遇文革,1984年才研究生毕业,在中国人民大学当教师。
1985年,他第一次开设了性社会学课。一时间,几乎成为人大爆炸新闻。听课女学生骂他“脸皮厚”;一位极有资历的教授甚至对他的人格不屑一顾,“他整天就想这事”。有人劝他停课,也有人审查他的身份。
1998年,他第一次去东莞“红灯区”考察,写出了《存在于荒谬: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
此后20来年,他带领团队(老师和学生)定性调查了中国21个“红灯区”以及其中的近1400位小姐、妈咪、老板、帮工与相关人物,出版了多本著作。
《我在现场》这本书并不算潘绥铭教授的专著,而是一个合集,由许多参与过红灯区田野调查的学者写成,但和一般的论文集不同。
一般的调查结果,会写到学术论文里。在那些文本里,调查者自己是不在场的,而这本“手记”是面向大众的,
一方面有调查者自己的工作经验,可以给社会学从业人员参考;一方面也让普通人可以了解到他们的工作,以及他们所研究的对象。
《我在现场》带我们进入了两个现场,
一个是社会学田野调查的现场,一个是他们的研究场域——红灯区。
二
《我在现场》这本书有三个关键词:
性、社会学、田野调查笔记。
不过一谈起“性社会学”,大多数人感兴趣的肯定不是“社会学”,而是“性”。
“这既非错误,也不低俗,因为性的背后是生命,是我们全部人格的凝聚,是社会运行的基本维度之一。”
不过,这本书也不是小黄书,而是一本
祛魅之书
。关于红灯区,关于小姐,社会中存在很多刻板印象。大家把她们编成段子,但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真实的生活。
其实,小姐们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和一般人没有两样,只是她们的工作内容与一般人不同。
潘绥铭教授说,“这么多年做下来,我越来越发现她们都很普通,越来越发现它跟别的行业,她们跟别的人没有区别。不是真的没有区别,是差距没有我们原来想的那么大。”
“我所见到过的所有小姐和妈咪,虽然都表示自己愿意离开性产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什么‘前非’可以去‘痛改’,也没有一个认为自己现在做小姐就不是人,非得重新做起不可。因此,她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什么‘拯救’或者‘收容教育’。”
三
读潘绥铭教授的文章,第一感受是真诚。
他说这么多年,人家最喜欢问的问题就是:潘老师你嫖不嫖啊?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说不嫖吧,没人信。说嫖吧,又违心。他心里知道,大概90%的人还是认为他肯定嫖过。但他无所谓了。
这里面也是一重刻板印象,其实,研究者与小姐们的接触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是男性,但是也不能假装嫖客去调查,因为那样根本无法了解到小姐们的日常状态。
潘绥铭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多采用“入住式调查”。简单说,就是在一个红灯区住下来,有时候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和调查对象每日在一起,和他们聊天。
其实,小姐们的生活,最常见的状态是无聊,她们平常得等客人,哪里也不能去,也没有什么事好做,要么瞎聊,要么发呆。
但确实,也有很多我们不太了解的事情。
游珍珍的文章《她们的纠结与纠结的我》就写了好几个女孩和鸡头的关系。
除了妈妈桑,还有一种人常常出现在红灯区,这些人就是鸡头。鸡头就是在小姐背后,控制和盘剥小姐的男人,往往是一些“小帅哥”。
鸡头和妈咪不同。带小姐的妈咪是固定抽成,而鸡头是让小姐把钱都上交,再分一点零用给小姐。
鸡头往往通过爱情来控制小姐。这些女孩往往只有十八岁,甚至更小,心思单纯,很容易被鸡头利用。
在红灯区这样的特定环境中,爱情更容易成为小姐的“命门”,一旦鸡头抓住这个“命门”,小姐几乎就会百依百顺,任劳任怨。
游珍珍采访过一个女孩秀秀,有一次秀秀问她:“如果你对象本来跟你好好的,忽然让你坐台,你会怎么想?”
游珍珍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于秀秀来说,她挣的钱都会交给她的对象以及她对象的手下,然后他们每天给她二三十块零花钱。秀秀还会为他对象开脱,认为这是很正常的。
而同时,这个链条很深。如果秀秀想不坐台,就需要招其他人来。她有一次骗了一个同学来,同学走的时候,狠狠的咬了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