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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的幻象,快感与自由

新潮沉思录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7-10-12 17:35

正文

前段时间新潮推送了飞剑客同学关于马克思主义与城市空间的看法。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沿着这个话题探讨下去。

再次声明,我爱城市,对于城市的批判性思考不是叫人回到原始社会,而是用西马的方法论从都市系统本身看出一些资本主义的运行逻辑。不要把分析歪曲成立场表达。而认为“凡事都如此日常,没必要激动”者,算是给拙文活体注解。

晚期资本主义大约是现代性进行到一个后期阶段的概念,其特点在于将资本对剩余价值的支配转化为某种公共规制;阶级矛盾被去政治化;流动的身份消解了政治行动带来的共同认同,反而通过媒介生产了无数分化的身份来让人扮演。这个话题我今后会写一系列专文来谈。



而空间上来说,除却景观对于人的认识结构的统治,还有消费社会的拟像直接取代我们原有的直观。用个类似于哈贝马斯对于晚期资本主义合理性危机的分析来说,我们的消费社会来自于大工业时代后的剩余,而消费系统本身是这种状况下通过符号控制来“生产匮乏”,加上资本社会本身的阶级矛盾,这算是这时代社会机器的一组矛盾。

当然这个匮乏还有被掩盖的实质分配匮乏。廉价工业品让文化消费从贵族专断下放给平民,用时尚这种概念装置统摄。于是诸如教育,住房私权等公共品的匮乏和阶级间极度分化在充实的物质消费中淡化了--我不是买不起房,我压根不愿意买,我享受生活(月入一狗,房价十狗的布尔乔亚如是说)。同时这种阶级差距,在真正匮乏的阶级中被强行失语,在中度匮乏的阶级中被貌似拉平---我买Valentino和Versace的量产货和你买这俩牌子的bespoke的差不多吗,我咬咬牙也可以喝高品质咖啡,也可以在爱好培养中找到有闲阶级的品阶提升感,甚至中度匮乏者从新的身份认同中取得的快感或许比上流社会更大,毕竟有一种自我提升的感觉。当然文化消费很多元,这只是拉平手段里比较没品味的一个。

本雅明在论述波德莱尔的时候,将巴黎这个都市视作某种辩证意象,都市生态如同华美拱廊,相对于灵韵这种传统审美,消费主义对空间的构造更类似于一种惊颤体验。



而对于惊颤体验来说,消费社会的人们容易陷入一种自相矛盾之中:我们倾向于接受消费行为带来的虚妄主体性,我们可以通过消费品找到次文化圈也可以享受相关的文化社群,仿佛我们从这里面找到了个人自由;另一方面,消费媒介用鞭子制造各种匮乏,让我们的底色充满焦虑---身材美学和布尔乔亚阶级捆绑,用不起某品牌甚至比你买不起房更容易让你身份焦虑。

于是我们往往会有一些“消极反抗”,但是更多时候在享受这种“快感”。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探讨“百货商场”这种空间结构。“我们的超级购物中心就是我们的先贤祠,我们的阎王殿。”当然他论述的还是类似于伦敦哈罗德百货或者巴黎老佛爷这种百货,集中于论述高端百货商场。那个年代的百百货乐于把自己修建得古朴如博物馆,装饰比宫殿还假贵族,以一种奇观的情景来进行“展示”,使得进入者被商品构成的链条和一层一层的探索体验给折服。这种怪诞如同德波吐槽的影像景观一样,给人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假象。不过即使在那个年代,也可以看出交换价值的极度神话,让使用价值退场,商品神话剥夺我们直觉感官后,从景观本身产生一种拜物教的神话。

于是消费本身与其是单纯买卖商品,不如说建构了一种朝拜仪式,让人在世俗社会中享受基督显圣一般的自我救赎。




上面的东西就是消费社会的一部分


而艺术家则作为这一套自足里的游荡者,他们自认为冷眼看着这个世界。某种意义上没错,德波揭示了拟象生产捆绑文化意识,景观捆绑认识的状况,行动被仪式化的现状。但是先锋艺术家们的问题在于,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在于将结构主体回归到个人主体,而我们对于景观的反抗回归到了现象学传统中的“去蔽”。这造成艺术家们可能把反抗基础还是建立在某种个人自由上,在我看来这种反抗是消极的。

事实上,上面也符合我开头论述的晚期资本主义的个体面临的二重矛盾。我们的焦虑能够让我们认识到消费社会与我们自足需求的矛盾,但是“个人自由”这个概念往往是我们从消费概念中二次解读出来的。于是我们可能爱上了一种“仪式性的解放”,个人自由如同一种给予快感的药剂。于是,自由从一个政治概念跌落成能不能约炮不受指责,能不能有自己生活方式这种去政治化的问题。

实际上鲍德里亚的理论还有一定的滞后性。当代城市综合体的功能强度可不是老佛爷这种百货可以比的。城市综合体重点不是“展示”和“制造体验”,而是从功能上去重构生活,重构你的社交链条。



在《24/7》里作者探讨了晚期资本主义和睡眠的关系。与其说这本著作在讨论睡眠是否可以消极反抗资本主义的空间吞噬,还是睡眠被空间吃掉。我更倾向于“睡眠”这个概念被消解了,这里的睡眠类似于沃夫斯通克拉夫特在女权辩护中提到的“闲暇”。睡眠算是个人主体性外化出被我们领有的私人时空,睡眠在原论述里面,将是我们唯一能够自我掌控的东西。而剩余价值被直接剥削的工厂系统中,被剥削者睡眠被剥夺是被强行嵌入工厂的大生产链条中;而在都市系统中,我们更多是睡眠消解在了“生活”中,功能性的综合体构成了我们夜生活的重读阐释,消费意义填补了我们工作后的时间,继续用消费投入到资本的再生产之中。我们会将消费行为本身当做生活的全部,同时享受着被剥夺的快感。

我们依然把上面这种快感叫做个人自由。列斐伏尔将这种变革视作工业化社会转向城市社会中,城市系统作为合理的资本增殖和大生产的聚集空间,城市从聚居的差异化转向空间同质化的过程,城市情景用生活结构和分工体系对所有人的统合。住宅开发和商业地产以满足资本要求和生产要求构成都市系统的实体,并且默默用分工和廉价公共品浪漫化阶级分化带来的多元,商圈的核心城市部,文化功能区加上环绕住宅和公共交通形成了凝结性的中心。这个可以参照我的上一篇文章。

于是街区或者街道被抛弃,或者如同城乡结合部一样被我们视作城市的耗散性边缘。功能的日常性空间取代了自我把控的私人性空间。于是我们带有自治性质的空间只剩把各种元素怪诞加工的城乡结合部,被视作取代不掉的城中村,以及我们宅的地方了。

不过,按照巴什拉的逻辑,其实宅也是一种消极反抗。都市是全球化空间生产的一个缩影,类似于斯泰克戴克所说全球变成“球体”。跨国资本行成的空间系统,互相的连接,从商品和物的生产交换链条,变成了通过金融工具连接的空间生产。都市和都市之间的共享一类抽象空间生产方式,庞大的人造“中产阶级”通过文化工业品和媒介信息共享形成一个场景结构。于是如某作者所言,“上海离纽约伦敦巴黎东京都的差异其实远小于上海和苏北的差异”。文化的不同表达方式被这种文化生产统一体取代了,阶级秩序被以价值解释的方式巩固,我们给他冠名叫“日常”。某些人批判的“一线城市理所当然病”算是这种状况的神秘化。


但为啥宅是消极反抗呢?宅们无论从属于哪一类亚文化。自己的宅空间是自足的,而且自足的通过手办摆设,集中化的电子设备占据生活核心,宅可以把自己的空间完全按照自己来功能化和看起来很乱的有序化,相比于规整的房屋空间,其实这种可能看起来不太健康的方式其实才是空间生活。这按巴什拉的逻辑,我们的空间想象和生产节点在此处勉强回归了私人性而不是日常性(自黑一下,乱到人都看不下去,所有东西围绕床摆设,当然不日常,正常人都不想进我家)。而我们通过亚文化和网络社区形成的文化社群,又是貌似可以完全逃开真实社交秩序和阶级秩序,因为小偶像,共同爱好形成一个社群,还能做些文化生产。


但为啥说是消极呢,因为没发现我们的空间自足感是亚文化本身给予的么,我们用文化产品发明社群不是在解读次文本么

于是话题又回到我刚才提到的矛盾二重性。于是在阿甘本的理论中,与其说他把都市本身当做空间,不如说他把空间当作一类概念装置,空间的治理和资本增殖消解居住者,把主体统一化的方式进行到底,我们通过工作和重构的生活在装置机器的流水线上按规定运转,快感和惊颤体验变成了城市时代道德个人性的神话。维里利奥把从街区的流动性和不规则性,有限的公共统一体发展的早期城市当作流动的城市,而更多把当代城市当作“设防”的军事堡垒。



街区在哪里?街区一点不生活,一点不日常,不足以让都市系统拥抱和投喂其中的人。

行动太过乏味,反抗太过吓人,不如把生活重构成诗,哪怕都在流水线上走走停停,用维他柠檬茶和爆珠烟来享受这个时代被投喂的快感。

既然空间本身被规制了,那么他的规制逻辑实质是什么呢?以及我们可以用何种方法看待?这个我下篇文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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