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民国二十三年。
彼时张戏子还不是个戏子,只是个小叫花子。他总是听着远处的吆喝声与晕耳的鸽哨,穿着破烂衣裳行走在大街小巷。看见哪个提着精致小手包的阔太太,就冲上去可怜巴巴的拽着人的裙角。小叫花子生的俊俏,抬眼望人时眼睛闪闪亮,像是含着泪,惹人心怜。
也多亏了他这双美目,即便脏的要命,依然能收获不少。这日小叫花子像是走了运,绰手的太太打发了他一枚银币,小叫花子刚接过银币,就听着远远的脚步声与喧闹声。
人们喊着:“快点,今天张老板要唱 《贵妃醉酒》,这去晚了别说坐的地儿,估摸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小叫花子还没把话听全,人群涌过来,推着他往前走,小叫花子迷迷糊糊跟着人群走,手里还攥着那一枚银币,乱着脚步,跌跌撞撞,还没到地儿就听着一声戏腔:“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小叫花子心一缩,愣了愣,突然卯足了劲儿往里边挤。人多,老板管不过来,小叫花子个子小,穿过了几个人,就偷溜了进去。
小叫花子远远的看到那个唱戏的花旦,花影重叠,步步生莲,朱唇轻启便是纯净的音色,珠圆玉润。
小叫花子突然就红了眼,手里紧攥的银币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张万青,这就是那个张万青,这就是那个给中堂大人唱过曲儿的张万青啊。
小叫花子愣了好久,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手中紧攥的银币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忙低头去找,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身后人的脚,那人哎呦一声,抬脚便踹上了小叫花子的小腿:“你瞎跑什么?好好听戏!”
小叫花子被踹得生疼,咬着牙揉着小腿肚,抬眼便看到一个跟自己一样脏兮兮的女娃娃,瞬间没了气:“你也是混进来的?我刚讨了一枚银币,不过不小心弄丢了,等会儿找到了请你吃肉包子。”
女娃娃瞪眼:“什么混进来的,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
小叫花子上下打量了女娃娃一眼,穿的衣裳虽很是精致,但看起来却脏的要命,像是从哪个大户人家的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衣裳。
女娃娃看他不信,翻了个白眼也就不愿再说什么了。
小叫花子一心只想找银币,低着头,一个劲的往人堆里钻,还没钻进去,便被女娃娃提着衣领给拽了过来。
“要不要命了,这么多人,你还打算往里钻,等会别被大家给踩死。”说完,上下打量了下小叫花子,捂着鼻子:“脏兮兮臭哄哄的,你离我远点,也不怕蹭到别人身上被人骂。”
小叫花子很认真的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又凑近闻了闻女娃娃的衣服,抓抓脑袋傻兮兮的笑着:“咱俩,差不多嘛。”
“差不多什么啊,我可是……”女娃娃刚想说什么,突然停了口,有些尴尬的止了话语:“总之,我跟你不一样!”
“嗯嗯,不一样不一样,你比我好看多了。”小叫花子只当她要面子,随意搪塞了句,便打算继续往人群里钻。女娃娃气的一把将他拽了过来:“你想干嘛?这么脏还要往里挤,你是想被那些有钱人给骂死吗?”
“我只是……”小叫花子有些委屈的撇起嘴巴:“我只是想找我的银币,请你吃肉包子。”
女娃娃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小叫花子在一旁有些不明所以,女娃娃笑够了,拽着小叫花子的衣领,本想像小鸡似得提过来,却无奈力气不够,只是将衣领卡死了他的脖子。
“你在这儿好好听戏,该鼓掌鼓掌,该叫好叫好,结束了我请你吃肉包子,十个二十个都给你吃。”
小叫花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不顾自己喘不喘得上气,边咳嗽边问:“真的?”
女娃娃松开了他的衣领白了个眼:“我还骗你不成?”
小叫花子点点头,笑弯了眼。随即便转过头就看那台上唱戏的人,听着咿咿呀呀的曲调,眼眶竟湿了一片。
“这人唱的真好。”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