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上，苦寒之地，积雪初融，没有一丝春意和暖意。两位江湖上的绝世高手正在万丈悬崖上殊死决斗。
苗人凤使了半招“提撩剑白鹤舒翅”，被胡斐树刀封住。”胡斐举起树刀，一招就能将他劈下岩去，但想起曾答应过苗若兰，决不能伤她父亲。
然而若不劈他，容他将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使全了，自己非死不可，难道为了相饶对方，竟白白送了自己性命么？”
雪山飞狐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没劈下去，是金庸小说中最大的一个悬念。开放式的结局，让金粉们万般纠结，却留给无聊的法律人歪解的空间。
如果胡斐这一刀劈下去，苗人凤必死无疑，那么问题来了：以我国现行刑法进行评价，构成犯罪吗？
哪个过失杀人犯在杀人前还在“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作为当时数一数二的武学高手，身处如此险境，胡斐肯定预见到这一刀砍下去的结果是苗人凤的死亡，不存在应该预见但因疏忽大意而没有预见，或者已经预见但轻信能够避免的过失心理态度，所以不构成过失犯罪。
胡斐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杀了苗人凤，有错吗？做司考题的经验告诉我，当心存疑虑时，别急着下结论。
刑法上还有个犯罪阻却事由，意思是有的行为外表像犯罪行为，但其本质是善良、无害甚至有益的，因而不构成犯罪。刑法规定的典型情形有：紧急避险和正当防卫。
关于紧急避险，刑法第21条是这么规定的：“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不得已采取的紧急避险行为，造成损害的，不负刑事责任。”
放在胡斐这个案件中，紧急避险貌似可以。为了使胡大侠的生命权免受苗大侠正在使出的“提撩剑白鹤舒翅”的危险，胡大侠不得已劈下这一刀。
但是，从理论上，紧急避险保护的是合法利益，损害的也是合法的利益（第三者的利益），两害相权取其轻，舍小救大。
把胡大侠的生命和苗大侠的生命放在天平上称一称，孰重孰轻？可不可以说，苗大侠年纪更大又有女儿，胡大侠年纪轻又无子女，还有一个等着他的未婚妻，所以胡大侠的生命更有价值？
我的理解是当然不行，生命权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应是无价且等价的，否则就会陷入“电车难题”的道德困境。
还有，紧急避险应向第三者实施，悬崖上只有二者，哪有第三者？苗若兰还“站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望著那婴儿的小衣小鞋，心中柔情万种”地发痴呢！
如果紧急避险对不上，那么正当防卫呢？
刑法第20条第3款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它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苗人凤的提撩剑可不是用来撩妹的，而是要胡斐的小命的。依据上述法律，对于正在进行的暴力犯罪，公民可行使无限防卫权，而不用考虑有没有防卫过当的问题。
问题是，苗人凤的提撩剑是犯罪行为吗？
先按一下遥控器的暂停键，再按一下快退键，把画面定格在半个小时前。
胡斐从与苗若兰同床共枕的罗帐内跃出（之前苗若兰被“坏银”点了穴道，胡斐误入罗帐），救了苗人凤。打斗间，罗账被坏银拉下，穿着维多利亚的秘密的苗若兰暴露了，偏偏又不能说话。苗人凤立马炸了，口骂奸贼，挥臂痛击胡斐。
然后，胡斐为保苗若兰清白，抱着苗若兰逃离现场，两人在山洞内情定终生（此处省略一万字）。
苗人凤又杀了过来，看到女儿披着胡斐的外衣，站在胡斐身旁，认定胡斐是强奸犯兼绑架犯，发出决斗要约“跟我来”，转身就走。胡斐跟上苗人凤，还没说话，苗人凤就“冲拳直出，猛往胡斐胸口击去”。
“犯罪情景”再现完毕。
苗人凤初见胡斐从苗若兰的床上窜出时，误认为胡斐是罪犯情有可原，属于假想防卫，构成疏忽大意型的过失犯罪。但是，在苗若兰已脱离现实危险时，苗人凤还要求与胡斐决斗，意图致胡斐于死地，还有防卫的必要吗？
按照刑法理论，互殴是否定正当防卫的事由。苗人凤与胡斐的决斗，即使按古代刑律也是非法的，属于互殴吗？
个人认为，互殴是参与者均具有不法侵害的意图的互相斗殴行为。但是，胡斐实际上是被动接受决斗的，且在决斗中曾提出辩解意图停止决斗被苗人凤打断。尽管胡斐内心也曾可能有复仇的念头（“这人曾害死自己父母，教自己一生孤苦”），但未表现于语言和行为。如果以此认定其有杀人的故意，就未免对其过于苛刻了。
尽管事出有因，且可能属于假想防卫，但苗人凤的行为构成了对胡斐的不法侵害。胡斐对此采取保护自己生命的防卫行为，构成了正当防卫，不应承担刑事责任。
当然，以上纯属YY，胡斐在那时不会想什么构不构成犯罪的问题，江湖侠客从来没把刑法当回事。他想的是，“这一刀该当劈是不劈”。劈了，准岳父没了，未婚妻也要分手了，生不如死。不劈，自己没了，什么都没了，死定了。
“要下这决断实是千难万难”，比《七宗罪》中警察布拉德•皮特面对着杀死自己妻子的杀人狂凯文•斯派西，决定要不要开枪还难！
皮帅最终还是开枪了，他杀的毕竟是个大坏人。但是，苗人凤是大英雄和准岳父，胡斐这刀当劈不当劈呢？人生的选择题比司考的选择题难太多了！
作者林立，微信公众号：水煮法律 boila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