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妇联叫我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活动结束,沈阳一家报纸登了一篇文章《全盲女孩王蕾蕾》,竞争对手拿着报纸一个一个去找我们的合作单位,一夜之间,所有的合作方都和我们取消了合约,我们的模特公司倒闭了。
我跟报社说,你不能这么写,我没有全盲。人家不理你啊。我去法院告他们,我说我只是近视。法官说,你要不是全盲,你把这个报纸上的字念给我听。我念不了。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以后就是全盲啊,我要接受这个现实。
接着,我爸爸查出肝癌,47天后,奶奶查出食道癌,生活好像驶入了看不到头的隧道,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2011年10月,奶奶和爸爸相继去世,妈妈天天哭,没多久患上了抑郁症和臆想症。
我和小义每天都很压抑,很痛苦,但小义从来都不抱怨,总是安慰我。
我研发了一款演出道具,靠出租道具来贴补家用。白天我在家带孩子,小义出去送道具。
2014年,小义为了把搬运工的费用省下来,自己搬钢板,把腰扭伤了。妈妈生病,没办法,我只能自己陪小义去医院。
我租了个轮椅,让小义坐在上面指挥我,我推着他去做检查。到了CT室,我将小义扶上床,医生叫我出去,我却找不到门在哪里,差点撞在墙上。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家里家外的打击,给我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我全身无力,总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小义带着我到处看病,从沈阳一直看到北京,做了各种检查,连骨髓穿刺都做了,也查不出病因。
在沈阳202医院,一位老主任听说我们已经检查了十多家医院,也没查出病因,说以他的经验来看,我应该是患上了心理疾病,叫躯体性形式障碍。
小义手机上一查,和我的症状非常吻合。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有一次小义开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我头部受伤。他要去处理车险,我则需要一个人陪我去医院,我给一个朋友打电话,那位朋友说:
我要和男朋友逛街,你一天总有麻烦事,以后我们别联系了!
我的心情跌入谷底,是啊,看不见的我,就是个大麻烦,是爱人的麻烦,家庭的麻烦,还是朋友的麻烦。
奶奶和爸爸走了,妈妈患上了抑郁症,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生活一片黑暗,我不想活了。
那段时间小义腰伤,出院后就在家里养病,我像着了魔一样,摸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这个东西能不能帮助我离开这个世界。
那天,小义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听到他睡着均匀的呼吸声,心生愧疚。一个正常的大男人娶了我这个残疾人,被连累成这样,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而我却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他的负担,以后会是儿子的负担,我要结束这一切。
我轻轻走到窗台前,摸着打开窗户,踩上16楼的窗台,一只脚迈出去,就在准备抬起另外一只脚的时候,儿子艾同一下抱住了我的腿,拼命哭喊:“妈妈,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去哪啊!爸爸,快来啊,快来救救妈妈啊!”
小义从梦中惊醒,拖鞋都来不及穿,忍着腰痛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我从窗外抱回来。
他抓着我的肩膀大喊:“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爸爸吗?
”
听到这句话,我泪如泉涌。爸爸临终前,对我说:“蕾蕾,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活出精彩。”
小义紧紧抱着我:“告诉我,为什么要跳楼?是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我拼命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我不想再给你们,给我爱的人添麻烦。”
小义对我吼道:“你这样是爱我们吗?!难道你爱我们就只能去死吗?!你就不能想一想,怎么为我们好好地活着啊?!”
我抱着他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