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王路在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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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在忘川的回忆

王路在隐身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25-02-08 22:55

正文

孟婆的陶碗裂开时,我听见自己十五岁那年的银镯在腕间叮当作响。忘川水漫过脚背的刹那,绣鞋上的珍珠突然活过来,硌得我脚心生疼——那痛楚竟与当年张大户房里青砖地的寒意一模一样。水波里浮出大郎咳血的影子,他佝偻的脊背蜷成我绣帘上未完成的鸳鸯,血沫溅在窗纸,开出一串串紫藤花。原来砒霜烧穿的不止是他的脏腑,还有我出嫁那日藏在袖中的半块喜帕。
雾中飘来炊饼香,混着武都头掀帘时卷进的风雪。我总梦见那个雪天,他肩头的虎皮氅子扫落我鬓角海棠,冰碴子在他睫毛上凝成星子。若是那日我递过去的不是酒盏,而是初到阳谷县时绣的香囊,此刻碗底的孟婆汤会不会甜些?水鬼的呜咽里突然掺进郓哥的吆喝,他挎着的竹篮盛满雪梨,个个都映着紫石街的晨光——那光里原是有我坐在二楼绣绷前,针尖挑破指尖时,血珠在缎面上洇成并蒂莲。
桥身突然震颤,像极了大郎咽气时踢翻的药炉。滚烫的汤药泼在裙裾,烫出的窟窿里钻出西门庆折扇上的金线牡丹。他教我写的"雨打梨花深闭门"还悬在梁间,墨迹未干就化作捆尸的白绫。可你们怎知,他掌心温度竟与幼时娘亲为我梳头的手一般暖?忘川水漫过膝盖时,我忽然看清那夜灌进大郎喉管的不是毒药,是我七岁被卖进张府时哭哑的嗓子。
对岸的曼陀罗突然绽放,每片花瓣都蜷着个未出世的婴孩。有个眉心带痣的朝我伸手,指尖沾着王婆药铺檐角滴落的雨水。那年惊蛰的雷劈断了后院桃枝,我在满室药香里数着铜钱,却听见自己骨缝里传出算盘珠子的脆响。此刻判官笔的朱砂正渗进指甲,原来染红我双手的从来不是砒霜,是替大郎浆洗衣裳时冻裂的伤口。
雾中传来木鱼声,像极了大郎挑担走过的石板路。他总在五更天轻手轻脚掩门,炊饼的麦香能染透三重帐幔。那日我故意打翻胭脂盒,不过想教他看我描眉的模样。怎料朱砂溅在窗纸,竟成了鸳鸯楼灯笼上溅的血。水波里浮出武都头猩红的官袍,他斩落的发丝缠住我脚踝——那夜雪光映着他眸中的火,烧穿了我藏在妆奁底的女儿红。
孟婆的铜勺突然敲响,震落我耳坠上结的霜。四十年前出阁时的盖头从忘川底浮起,金线绣的凤凰正啄食我腕间守宫砂。花轿经过狮子楼那日,谁听见我藏在喜服下的《子夜歌》?此刻彼岸花突然倒卷,花蕊里蜷着大郎临终前攥紧的被角,那上面还沾着我为他拭汗时留下的沉水香。
轮回盘转动的轰鸣中,我数着今生咽过的唾沫:张大户房里的檀香、西门庆衣襟上的龙涎、大郎药碗上腾起的热气。最后一口却卡在喉头,原是武都头那声"嫂嫂"凝成的冰棱。忘川水漫过唇齿时,我终于尝出当年泼出窗的茶——那根打中西门庆的叉竿,原是想勾住紫石街春天飘过的柳絮。
桥头石兽突然落泪,滚烫的泪珠里映着武松刺向心口的戒刀。原来我们都在自己的血泊里打转,像极了大郎揉面时转动的陶盆。孟婆的汤碗再次盛满时,我望见奈何桥尽头有炊烟升起,大郎正弯腰吹燃灶膛的火星,火光里跃动着十五岁少女未拆的缠足布。这次我接过的碗忽然变得很轻,轻得像他临终前最后一声"娘子",飘在永远够不着的黎明。
武松七十岁了,在六合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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